夏至，父亲节（散文诗）

　
　　“诗句向我落下，落在令我愉悦之处;是的，我有一个好遗产。”

　　夏至赶上父亲节，是巧合，也是天意。

　　夜晚最短的时刻终于到来，我们可以不用梦里相见，可以比往日早一些看见阳光。

　　以我春日中的苏醒，深绿的叶子在晨光下那么迷人。在期待的目光里，一条道路正在沉默之中，等待寻梦之人。无数嘹亮的音符响起，为每一次获取最后的平静。

　　这样，在这个有阳光和露水的清晨，我们从阳光中来，我们到露水中去。

　　风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一瞬间，仿佛我们和风融为一体。

　　照片上的人，再也无法歌唱，但我却分明听见声音。那是父亲的嗓音，不，那是冬天的尖叫，一片雪花带走了父亲。

　　此后的日子里，父亲就像在一幅油画里，既不遮掩，也不夸张，当一层朦胧的雾打在脸上。

　　隔着千山万水的寂静，没有风吹草动，却见微波轻漾。

　　我不知一次地练习着和父亲的谈话。准确地说，一个人自言自语的情境，你可以想象，你很难想象，大片大片的雪花，像熟悉的名字落在大地之上。

　　有好几次，我回老家。透过一闪而过的车窗，我同样看见一闪而过的田野。此刻，在故乡的土地上，好像我找到了自己。

　　想象有一头牛，正在犁田。被翻过的土壤，像敞开的秘密，等你说出大地一样庞大的词语。

　　仅仅是一闪而过，在与昨天的对峙中，虚拟出一个缺席的身体，像父亲回到田间地头。

　　阳光下，他们说起父亲时，我正在读一篇单纯的祈祷文。黑夜的故事里，有我想要的黄金。

　　时间如同一匹马，正从沉寂的田野向我狂奔，月光吹开沉默的灰尘。

　　渐渐地，我宽恕了自己。无非是两个方向，各自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在远离人间的高处，一定会有一颗星星，礼物般抵达我们。

　　总有一种心情，和季节对应。最悦耳的鸟鸣，给予熟睡中的孩子。想起父亲尚在人间的样子，我抛开中年的恐惧，心无旁骛地前行。

　　忽而想起儿童节的事。那时候，我们还是一群不懂事的孩子，在乡下，谁有心思过六一儿童节呢?端午 、中秋、春节、元宵节，粽子、月饼、年货、汤圆，仿佛才是一年中的重点。而隐秘的，我们幼小的心中更迫切地生长出渴望：早一天长大，似乎更滑稽地认为，只有这样，才可以和大人们平起平坐。

　　直到有一天，我成为了父亲，也失去了父亲。一位死去的父亲，也许是一位更好的父亲。今天是父亲节，父亲坟前的草茂盛地生长，就像我把往事搁置一旁，疯狂地想成为父亲一样的父亲。

　　像滴露珠，站在清晨的薄雾里。日子就像鸟儿的翅膀，已经飞出我们的视线。但我正慢慢学会，一个人想象大海，听潮汐的声音。

　　我是一个离开生活的人，这敞开的秘密，在古铜色的安静中，如同黑暗走向光明。

　　有些事情我们可以继续去做，有些话不需要说出来。时间是个善变的东西，爱和遗忘仿佛睡眠与镰刀，在一望无垠的田野上，一只鸟蹲在稻草人的肩头。

　　夏至，恰逢父亲节。我们被死亡厚爱，我们照耀着尘世，我们一次次抽身而出。

　　在有裂缝的镜子后面，寻找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