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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里兰卡

2020-05-27 作者:太阿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太阿:本名曾晓华,苗族,1972年出生,湖南麻阳步云坪人。1994年毕业于湖南师范大学数学系。自1989年开始发表作品。曾荣获十月诗歌奖、首届广东诗歌奖等。曾受邀参加第37届法国巴黎英法双语国际诗歌节。现居深圳。
 
 
1
 
“昨天的一切已消失”。今天只有岛屿——
印度洋的一滴泪,“除了雪,这里拥有一切”。
我热爱的世界抛弃我时,东方十字路口,
天空的佛光洗涤一只刚刚睡醒的浮鱼。

那道横亘的金线穿透漂浮的疲惫夜,
上面空空湛蓝,下面滚滚灰云。
黎明的翅膀抖动,黑暗随即被热风吹散,
一切消失在降落后蓝海水蓝泳池边的空椅子上。

我知道必须摆脱表面相似的蓝,从第一杯
咖啡开始,就把自己变成一条真正的鱼,
潜入心灵丰富的海洋,才可能享受风和朝暾。
那些挺拔的椰子像乳房,触手可及。


因此必须是一个海边的喧嚣有序的小镇,
就像尼甘布(NEGOMBO),从那里上岸,
从数十渔夫拖来的巨网中,刚进港湾的蓝船上,
活蹦乱跳着,比涌至沙滩的浪花高,白。

海鸥已伴飞很久,乌鸦是刚结识的朋友,
这一白一黑的魔鬼热爱我的内脏,
我一一奉送,而把身体交给人类。
我在渔夫的刀下快乐地游动,我作弄他们,

玩起做迷藏游戏。我又获得了新生命,
像军队一样陈列在沙滩上,让太阳迅速烤干,
然后再坐上轮船,飘洋过海,找到热爱我的人。
从而我又拥有了大海的磅礴深邃。

现在开始,蓝浸入了血液。我在滚烫的鱼市
看见无数仍然活着的鱼,有着不同名字,
有的比我还高,眼睛含着泪说话。
热气中飘荡的腥味让人(鱼)沉醉。
 
鱼有两条命。我拔腿就跑,
捧起一个椰子(乳房),拼命吸允,
然后闪进旁边的基督教堂,婚礼正准备中。
鱼流下了泪,不论信佛还是信基督。


 
 
2

“我即是你的选择,你的决定”,上岸的鱼
自求多福,像那个公元一世纪的维拉干王,
被南印度的大象军队打败,逃离阿努拉德普勒,
从北往南,潜入原始森林的沼泽。

水稻尚未抽穗,沿途赠送印度教绿风。
直到丹布勒, 隐于这块头盖骨状褐红色岩石山,
他躲进简陋的洞窟,冥想修炼,
小乘佛教的钟高于岛屿、平原、大海。

王的往事浮现——昨日还在首都、王宫,
六百年前,印度阿育王女儿僧伽蜜多
带来一根释迦牟尼静坐成道的菩提树枝干。
今日城墙被毁,在洞中望白云。

鱼的往事同样浮现,转向丛林中的猛虎组织。
内战虽已结束,但北部和东部仍不太平,
除了废墟仍是废墟。黝黑的翻译说:
“我们不能靠近斯里兰卡的泪尖”。

阿努拉德普勒的菩提树至今逾两千六百年,
印度、释迦牟尼的那棵却早已枯死!
(现在所见乃阿努拉德普勒菩提树的分枝)
生命轮回,天下菩提树都是游动的鱼。

而眼前这棵可是王带来的?大地没有追问。
当他十五年后归去,菩提树高过了洞口。
我脱下鞋,石头灼热脚底和心脏,
树下一刻阴凉抵得上读一册经书。

王的命令荣光庙宇,后续的王承前启后
凿刻石窟和佛。石碑上“猴赛雷”文——波罗密语
密密麻麻,像蜘蛛讲述消散的风云,
洞口的紫色睡莲,在静水中印下白墙黛瓦。

鱼贯而入。一号窟的卧佛像王子,
眼珠黑白分明,二号窟除了众多站佛、坐佛,
还有两个国王:落难于此的和尼撒迦摩罗。
王权融入,舍利置入,神奇的水向上流淌。

第三窟除了另外两个王,洞穴的天花上
树汁颜料绘满主佛,色彩明丽从联褪色。
穴壁上飞天飘舞,其中两个手捧莲蕾,
半裸上身,乳头鲜艳,熟透的葡萄。

其他两个洞未能打开,但鱼并不绝望,
它能想象所有的佛和王,它自己就是,
或伫立或斜卧。金身、背光、宝冠、璎珞、丝裙,
飞天从花草林木,亭台宫院中飞出。

历史的真实摹本就是现实——
鱼从优美而空灵的幻境走出来,下山,
正门口一个比山的金光闪闪新佛注视着,
渴得要死的鱼四处寻找水。

它领略到了战争的风暴,知道有爱,
已向佛诉说。它取走属于自己的那滴水,
继续未知的前程。它的祖先来过这里,
不仅要步后尘,而且要散开新叶。
 
3
 
唯有一种气息适合这原始的古老,
唯有一种眼睛才能发现这古老的原始。
米内日亚,魚听见遥远而火热的伐木声,
通过水草潜入玛哈辛国王三世纪的蓄水湖。
 
褐红色石山上应当也凿有石窟,僧人静坐,
美丽的孔雀乘夜色收拢珍珠的翅膀。
泥土路尘土飞扬,越过枯死百年的巨树,
水从草根溢出路面,越野车车轮溅起星火。
 
砍伐后的次森林以国家公园名义复活,
九十平方公里,一场接一场雨水为大象洗礼。
在此之前,有没有一头野牛或鹿引发尖叫,
击破黄昏时燃烧的云与沉然。
 
一条大象终于出现,开始巡视其固有僵土,
尖叫的魚或人类引发新的战争。
这是一头怀孕的母象,没有洁白的象牙,
长象牙的公象几被枪猎杀殆尽,或曾为神。
 
绝少人知象牙需要显性遗传基因,
并非每只公象都长象牙(只有五六成)。
偷猎嗜杀后种族变异或将致使象牙永久消失。
这样人类就会成为祭坛上最后的宠然大物。
 
片刻的惊喜陷入失望丛林和花的胚胎,
漫长追寻,就像魚要潜过赤道,前往非洲。
马塔拉、波隆纳鲁瓦和亭可马里的象群
会不会来,在这干旱季节寻找最后的水源。
 
终于有几十头野象像个连队在百米外埋伏,
身后是湖、无数的魚,面对着长枪短炮的人类,
它们在夕阳下发出沉闷而空洞的足音,
并将越来越少,直至消失于雷鸣。
 
当平纳瓦拉大象孤儿院消失,人类将成为地球孤儿。
这些无家可归、身入陷阱受伤、脱离群体迷途、
因战火负伤及患病的幼象正搬运着木材,
负重拉下的屎被制成象粪纸,赠送给政要。
 
最后的图腾:一只幼象,不辨公母,
在暮色中横穿马路,赴死的心让时间停顿。
大象啊,历经波澜,在寂静的岛屿吞火,
越发接近魚的信仰,大蜥蜴的黄昏。
 
 
4
 
当我爬上“世界第八大奇迹”——狮子岩,
仍能听到无边森林中大象的吼声:
斯基里亚(Sigiriya)橘红色的巨岩王朝,
狮头已风化,孤伶伶的狮身活在曙光中。
 
所有的人都有两幅面具,一个杀父轼君的国王
恐于复仇,热爱艺术,精工建筑,体贴百姓,
创造的繁荣时代臻于奢华的空中宫殿,
崇高湮没于雨、林,朝阳喷簿,残砖长草。
 
按照猎人贝尔的手绘图,涉过鳄魚的护城河,
花园广场上泳池,充盈着寂静的容器,
魚不能直接飞上石山,如逆光中的乌鸦不断盘旋,
手足并用攀援,才能拥有最高的天空。
 
栈道反复于喘息,狮爪平台的蓝风有了语言,
侧身入城门,悬崖的铁梯把魚钓上去,
落在一点六公顷狮背上,石头的花瓣永恒,
几何学求得宴会厅、议室厅、寝室、宝座……
 
答案不可解———石材怎样运上石山,
蓄水池收集的雨水如何确保宫中魚饮用一年。.
在石头之下时,魚就惊羡于山顶的水流向花园,
通过不同出水孔冒出爱情的喷泉。
 
在石头之上,千年泳池,深绿的水中
美人魚自由欢快仰潜,池边的菩萨树下王站立,
俯视着他的江山与美人。现在,我爬上来,
变成了一只猴子,树下,只有一条狗。
 
我想象着王的女人,头戴宝冠,身撒缨络,
上身裸露,下身云气迷蒙,这些悬崖璧画上可寻。
王终被复仇的火吞噬,下山迎战不再回来,
但锡吉里耶仕女永留洞中,没有告别的言辞。
 
现在,劳作的人用锄头勾去砖缝间野草,
我的爱人裙袂飘飘侧身对我,面向远处的丛林,
一个湖在她心中,她在我镜头中。
红石,红砖,红衣,红花,一切都是红的。
 
阳光下金色镜墙铭刻着赞美的古文字,
王的史诗,石头的秘密闪闪发亮。
最初的防卫,最后的坚守,勇气随着道路生长,
脑袋如狮子的人拥有巨石的心脏。
 
 
5
 
做过不同时代的王,于是相信佛牙的智慧。
释迦牟尼的两颗牙齿,一颗在中国灵光寺,
一颗在佛牙寺,舍近求远的鱼
念着“达拉达·马利戛瓦”,仿佛找到了新鲜词。
 
没有火炬、击鼓、舞蹈、大象的游行,
四百年宫殿统一为寺庙,历经殖民的黑夜。
白色台基拔高信仰,跪拜,像鸽子啄食,
只为一尊巨大坐佛,金光照亮五颜六色莲花。

在此之前,鱼游过一条河,穿一条拱形通道。
壁画上的故事一讲再讲,痛苦的厌倦
被镶金红色布帘、圣洁白色象牙破除。
十年一遇的奇迹不是今天,也不是明日。
 
鱼知道,大殿左侧暗室里有七座金塔,
塔内有塔,最后的塔内安放着佛牙。
混乱的鱼晕头转向,找不到智慧密码,
但在长长过厅看见斯里兰卡席地而坐的微笑。
 
最初,一位印度美丽公主将佛牙藏在发髻间,
骑着大象带着月亮来到阿努拉特普拉。
但光芒带来战乱,佛牙一度落入印度教徒之手,
用铁锤猛砸,铁锤碎了,古老的心仍完好。
 
谁拥有佛牙,谁拥有王权。康堤,僧伽罗最后的
首都,我在仪式大厅国王站立的地方肃立,
八面来风,木质雕花香气犹在。
便成了自由的国王,能比鱼更自由吗?
 
但见小学生身穿白色校服,手捧莲花前来,
像山林间的麋鹿赤足行走,而鱼不能!
眼前的湖挖稻田而成,波光宛如稻浪,
随处可见的巨大铁锚席住不系之舟。

阳光下漫步,告诫自己这里不是苏黎世,
不要被群山、建筑外壳、皇后酒店的咖啡误导。
寺门口那棵树的果子吃了会中毒,
就像康堤湖,如不立即离开便永远不会离开。
 
 
6
 
堡垒总会被攻破,逃离的鱼远离圣城,
来到群山之心,密林中风暴的“生命之树”。
巨树环绕,劲风摇动叶簇,我们所渴望的生活
有时无非一间茅舍,诵读古老的诗……
 
如维达部落一样活着,像紫面猴跳跃,
用木弓射出铁的箭头,像豹子行踪不定。
除了热爱大象,热爱松鼠、蛙蛇、蜥蜴,
小溪中的鱼、蟾、蟹是舍弃不掉清澈的影子。
 
现在,在鸟声中醒来,昨夜泳池边轻歌
吸引了野鸡、山鸽、犀鸟、啄木鸟、八哥,
它们围绕着她舞蹈,看她潜入星星的清波。
今天,它们要恢复“禽使诗”传统——
 
“孔雀啊,带我去阿努拉达普拉,
看看那里的寺庙秘密的手,
我不要最初的王权,只想在第一棵菩提树下
沐浴黎明阳光,找到鹰的足迹,祈求健康长寿”。
 
“鹦鹉啊,带我去波鲁那鲁瓦,
第二个首都,残垣断瓦下《毗奈耶疏》
湛蓝的手,我随便翻到哪一页
原生藤萝都能找到佛的足迹和回家的路”。
 
画眉啊,蓝鹊啊,猫头鹰啊,天鹅啊......
请神赐予我爱情,免于孤独,拥有财富。
天空的、大地上的、水中的动物都是诗人——
伟大的摩哂陀,佛性诗性从不分离像老虎的河。
 
我在一棵望天树下立定,身披袈裟,
目光凝视远方,王莲、大王花在脚下盛开,
各种攀援植物缠绕我的身体,我带着它们行走。
从最早的编年诗《岛史》、第一个王开始——
 
一行、两行、三行、四行,随心所意,
然后在西格利亚故宫回廊石壁之上题下盲目的诗,
仿佛在辛哈拉加雨林徒步,鸟鸣于山涧,
豪猪、穿山甲四处游荡,水鹿、大象出没沉默。
 
我承认是在梦中穿越了大森林的,
废墟和破庙在征服和反征服中支持我的嘴,
它们如同诗与宗教,比所有动物长命,
神秘的人比岛屿和海宽,构成十分圆满的东方。
 
 
7
 
但毕竟是南亚,咽喉,鱼如能选择,
一定会像雪的船,帆向加勒,彩色的岩石半岛
锚链般系在蔚蓝大海上。水那么纯粹,
白色的浪在抵达前被礁石击破。
 
前浪是葡萄牙人,竖起灯塔,确立了坐标,
中浪是荷兰人,筑堤,构筑要塞,
把太阳、月亮和星星分配给时间的堡垒。
后浪是英国人,径直把古堡变成一座城。
 
当所有的浪进入社会主义共和国,
闪电的礁石抵抗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海啸。
安然无恙的鱼照旧喝着锡兰红茶,
港湾中的轮船照旧把它的香气带向拜占庭。
 
对于飞鱼,没有闲暇看茶的工艺。
从旧火车站直奔大门,鸡蛋花白如烈日、葬礼,
对着钟楼校准时间,爬上十米高城墙,
目光掠过红土上的青草,看见被五分之四的蓝。
 
那是海水,包围着五分之一的红色——
邮局、法院、警察局、寺庙,海洋的屋顶,日常的生活。
脱身而出的礁石阵上,斯里兰卡新娘的白纱
溅起阵阵白色涟漪,桅杆般密密私语。
 
盐的枝条上写着沙滩的音符,天蓝云白,
海鸥如天使,时高时低,为爱情伴奏。
日月星外,风神、贝壳、旗岩、黎明,一直
走到黑,十二个堡如同海螺见证一年十二个月风声。
 
对于日出和日落,可以想象为一场酒醉,
对于烈日似乎不能承受。赤脚走向绿色的浅水,
不必迈入蔚蓝,就能感知海的洁净和丰饶,
只需要一刻闭目养神,就能完整描绘石头的光。
 
而“天堂不像飞翔,也不像游泳”。蓝狐般的
加勒,无法逃过的是快乐与爱情,如城堡,
建立在瑰丽珊瑚上,而非大理岩,
一切尺寸皆遵从最原始的基础——心。
 
关于这一主题不必讨论,礁石被天空和海水
鼓舞,再弱小的风都会有银的波浪。
何况白房子里有玫瑰、椰子鸡汤,
岛屿毫不犹豫把五边形红宝石挂在大海胸膛。
 
 
8
 
纷乱的鱼决定赶赴一场孤独盛宴,
从Galle到Mirissa沿岸,寻找最后的钓鱼者。
他们涉水靠近浸泡在海中的黑木桩,爬上去,
或坐,或站,手握鱼竿,抛下小鱼钩。
 
接下来就是孤独时刻了。没有诱饵的钩
静等成群沙丁鱼向浅海游弋,运气好,
每分钟都有惊喜,鱼和钩便在空中画一个太阳。
更多时候,一滴雪,低头注视着海面。
 
他们祖先都是穷人,无钱买船出海,想出此法,
坐等鱼上钩,远远看去,就像在水中踩高跷。
技巧世代相传,需要良好平衡能力,
并不简单的工作,日光压着海风。
 
最大的诱惑并非鱼,是鱼来之前的海鸥,
是鱼被钓起时饥饿的乌鸦,它们闻到气息赶来。
以及海浪卷来的厌倦,一波接一波,
椰子树下或沙滩上,女人裸晒着木瓜。
 
一个孤独的人最大理想就是活在斯里兰卡。
高跷钓鱼者的孤独,只有鱼和我明白,
三者互相垂钓,诠释着内心曾经绝望的钩,
等待又一个黎明,暗礁升高,枯坐于海。
 
没想到有一天,“世界上最牛钓鱼方式”
会出现在《孤独星球旅行者》手册封面,
他们代替驯象人、采茶女,成为国家新标识。
于是,伸进大海的黑夜、更大的孤独来了——
 
全世界的鱼游来,就为欣赏孤独的剪影。
孤独变成表演,参观需支付两百卢比。
他们甩起鱼竿,上下翻飞,漂亮曲线划过天空,
如果是银色,那定是咬了钩的沙丁鱼。
 
贩卖孤独的生意不错,腰间鱼袋子渐渐鼓起。
摄影者越贴近海面仰拍,孤独的天空就越高大。
对于我,惟有忘记幸福,才能挽留最后的孤独,
总算在太阳坠落大海最后一刻来到帕拉杜拉。
 
一次五光十色的收网正在进行,我加入其中,
仿佛拖着巨大的落日、沉重的印度洋。
结果只有不多的细小银鱼,像零星的盐,
只好把盐的枝条扔进篝火,当汽油灯点起。
 
 
9
 
昨夜的火车已经出发,一次次,从酒店门口
驶过,我在月亮压下的木栏杆边站立,
目光随黑夜中的铁轨拉长至远方。
今日小寒,愿祖国大雪无乡天下太平。
 
梦中的火车首先进入高山,艾拉小镇,
红蓝色的蛇蜿蜒,碧绿的茶园随心起伏,
转弯时采茶女睁开大眼睛与逐渐消失的我对望,
缓慢的速度和颜色在胶片上流淌。
 
而今天的海上火车,从帕纳杜拉去科伦坡,
十卢比车程据称可带来价值上万美金风景。
恍如回到我出生时——七零年代站台,
新拍的旧照片上,一个黝黑的男子腰缠稻草圈,
 
与一个黄袍的僧人相对无言。无需检票,
也从不查票,永远敞开的门只要车一停下,
无论是不是车站,都可以赤脚爬上。
低水平社会主义福利,火车就是象征。
 
橙红色火车带我见识深蓝的风景,
靠窗长凳人已满,像地铁,大多数站立。
车内裸露的美丽后肩只获得三秒钟凝视,
玻璃窗外的海便掀翻了雷鸣般的雕像。
 
长方形镜头定格画面,通常为四条色带,
第一条:浅蓝色天空。第二条:深蓝色海。
第三条:白色浪花。第四条:绿色草地。
捣乱这纯粹的情景的是——
 
第一条上加上白色的云。第二条上加上礁石。
第三条上加上搁浅的船。第四条上加上棕榈树。
这些无意的嵌入增加了力量,与风合谋,
启发宫崎骏的灵感,《千与千寻》。
 
而与铁轨伴生的还有棕榈皮或铁皮屋顶,
构成印度洋的底色;白衫黑发黑眼的学生
空洞地注视着贫民窟泥水里追逐的孩子——
他们不是石头,是上帝的眼泪,印度洋的珍珠。

他们偶尔会像鱼爬上火车,稍微的不安
不会改变既有美丽,以及行程与终点。
悯怜贯穿于迷恋,浪漫不是在海上或山中,
而是车门永远敞开,头顶重物的人挂在车上。


 
10
 
就此打定主意,前往“芒果港”寻找最新的芒果。
一个状如“雨树”的城,不同的人来
都有不同寓意:僧伽罗语人“海的天堂“,
阿拉伯人“科兰巴”,葡萄牙人“科伦坡”。
 
城一再被误认为首都,天堂的“神鸟”
乌鸦遮天蔽日,叫声震耳欲聋,提醒着什么。
郑和五次前来,第二次在加勒立下的碑,
碑顶镌刻的图案、文字已模糊。
 
但登上伽利草场钟楼鸟瞰,东面“奴隶岛”
弯刀的印记仍清晰。”宝石城“阳光灿烂,
沼泽低地上、矮小木屋中贫穷的辛哈里人,
同海湾沙丘旁鲜艳的别墅、假发对比分明。
 
任何独立都值得彰显,纪念堂再现康提王朝
朝觐者大厅,梁柱上复现的佛与神话
被堂外六十只石雕狮子(国王)永久拱卫,
因此广场上的雕像就值得鲜花一束。
 
那个风雨中婉拒雨伞的使者,演讲成为美谈,
丝绸之路如珍珠相连,随处可见埋葬的船。
八角形国际会议大厦对面的金佛
坐在睡莲上,望着铁木树,叶子从红到绿。
 
神奇的美德犹如“雨树”,傍晚吸收水分,
太阳东升后,叶片伸展,水就像雨滴落下,
洒给树下的花草和思想者。这样的甘露
让鱼想起泉、泉州,十五世纪前往定居的王子。
 
但鱼的快乐在贝塔市场,科伦坡真正的心跳,
有印度,有埃及,有波斯,有中国,有罗马,
有金饰品、日杂、水果,人间所有的收获。
可当心钱包、美女,别迷失于葡萄。
 
必须去贝拉湖水上寺庙,巴瓦的木造楼阁,
新世界冥想中心。栈桥通往释迦牟尼和白塔,
关公也在此。当鱼跃出水面,
看见鸬鹚,鹈鹕盘旋时,便忘记了水。
 
“明天,也许就是未来”。在崭新的港口,
鱼会想起穿越的丛林,狮子、大象,
当它含着菩提树叶,准备从印度洋游回太平洋,
它会说:”我看见了佛,看见了石头的书“。
 
 
2020.1.4——1.8  斯里兰卡
2020.5.22——5.27  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