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依岸近作十首

夜的呼唤
   
（一）
大雨如注，大雨在抖动天地的画布
大雨在哗啦啦抖动草稿纸
大雨在弹奏着雄浑壮阔的《黄河大合唱》
这天籁之音的夜多么好
大雨送给我一个静谧的夜
大雨送给我一个无眠的夜
大雨冲刷了腐败的落叶、树上的污渍
和大地上的血
大雨冲刷了眼泪、匕首和尘埃
大雨还要冲刷春天的流行病
我对大雨呐喊着体内的火炉
需要大雨熄灭

（二）
雷声阵阵，雷声劈开夜的黑
春雷一声惊天地
雷声震慑一切的瘟疫、虫害和潜伏者
雷声啊，快把穿着铁甲的蝗虫
驱走吧
它让我在有雷声护驾的夜晚
辗转难眠
有雷声的夜晚多么好
它劈开夜的黑的铁块
它让天地间的孤独者不再惧怕
山鬼、幽灵和蛇蝎
它们在雷声中藏到自己的国界

（三）
闪电啊，你伸出锃亮的匕首
你刺向发烧、鼻塞和咽疼
它们在你刀光剑影下
瑟瑟发抖
一切危害人类的黑
都会在你的电闪中战栗并逃遁
一切危害身体的黑
都会在你的火种下灰飞烟灭
闪电啊，我听到屈原在汨罗江呼唤你
今晚我也要呼唤你
呼唤你的宝剑劈开所有的冰冷和黑暗
呼唤这天地摆设的音乐会
成为天下失眠者
金色的盾牌
       2019.3.20早晨


上帝送没送衣服的区别
         
上帝送给动物们一套衣服
它们一生便无需制造兵器
这注定了它们来自同类的
平等话语和目光对视

上帝想让人类直立行走
没有送给人类衣服
每个人都是光着身子而来
这注定了他们一生
对衣服的缠绵和渴慕

从葛藤到竺麻到蚕丝，再到皮毛
人类编织衣服时也建筑了意识形态的台阶
你穿着短褐，他穿着长衫，有人锦缎
有人貂裘，有人黄袍加身

穿着同样质地和款式衣服的动物
情商和智商永远留在童年
它们遇见时每一位都是朋友圈的好友
用声音打招呼
或则跑过来友好地掐架

穿着不同服饰的人类
被衣服逼出一代比一代更高的
智商和情商
而内心的天堑越挖越深
深得无法掩埋他们同时制造的火药和匕首
这与上帝起初的意图
大相径庭
     2019.3.9上午


我看到那张照片
       
我看到那张照片
就有一束X光穿透骨头
照进内心。他们笑着

岁月让肉体朽木一样
落着时间的渣子
而灵魂像三月的杏花
为旧胡同聚焦目光

美国诗人W.S.默温与他的伴侣Paula
手牵手的样子
表情里藏着满满的幸福
时间也不能损毁半分

我看到那张照片
我的心涌动着死灰复燃的暖流
它们苏醒了诺言、依恋和温馨

你的身影在我眼里浮沉
一叶扁舟从此不再失去
一条河流的心跳
2019.3.16下午

一个牙齿晃动着晨光
           
“生活让我心若止水
年龄让你稳若泰山
欲望像落叶树的枝头被冬天剃光”
这些句子灵光乍现时
一个牙齿正晃动着清晨的阴霾
一个牙齿正晃动着昨夜梦境飘摇的美感

森林之上，一个人在飞翔
树枝葳蕤成为手抓之跳伞
出租车司机脱去假发
真实的短发让她看起来像清晨的空气

天光已亮，她是否还在路边等待
梦外的人送去手机和支付宝的密码
天光已亮，我在懊悔自从拔掉一颗牙齿
其他的牙齿集体绝食

一种模仿像排队投河的旅鼠
瘟疫般长在土壤，无可救药
旅鼠是因为无法结扎的繁衍
而牙齿你本就无法繁衍生息

山寨版的牙齿需厚厚的money重新打造
你嘴里移植了树脂、不锈钢、镍铬、烤瓷
这21世纪的技术革新哇哇坠地
你吃饭时不用担心是否同时咀嚼
象牙或动物骨头们的中世纪
         2019.3.29上午


观《水浒传》有感
         
王侯将相之心在宋江的灵魂深处
一直活着，被义气的盔甲包裹得严实
平定方腊，“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折损了72条好汉，他一路的泪啊，是钱塘江大潮
皇帝召见，玉旨受封也无法止息

班师路上，鲁智深听潮而圆听信而寂
武松 留在六和寺陪伴瘫痪的林冲
武松的一条胳膊再次作证这世间真正的义气

浪子燕青比他的主人更懂得韩信、彭越的命运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范蠡的至理名言早在越国被文种的结局证明

在宋朝，岳飞这样的大英雄被十二道金牌
逼到风波亭
被莫须有定格的39岁，怒发冲冠，空悲切

宋江、卢俊义之辈，贼寇一旦刻在脸上
在奸臣眼中是根根毒刺只有水银、毒酒
才能拔去

大宋怎么有“清明上河图”那样的繁华
彼时蔡京、高俅、秦桧之蛇族还没有随撒旦下到地与海
奸臣当道一个朝代必将衰败
而一个衰败的朝代阻挡不了历史车轮
滚滚向前
    2019.4.1上午

为诗歌殉情的海子
           
“骑着五千年凤凰和名字叫"马"的龙
——我必将失败
但诗歌本身以太阳必将胜利”
海子以他惨烈的死挽救了
他的诗歌不死
多么悲哀，为何不能像李白、杜甫一样
寿终正寝

上天对他不薄，15岁上北大
在一个拥有文凭就是拥有通达人生的年代
直到今天也是多少父母起早贪黑
望子成龙的梦境

海子被诗歌带走了。缪斯为了检验他爱的
执著与热烈
将冰凉、漆黑的铁轨推给他
像所有失去理智陷入热恋中的人一样
他摊开身体，像打开一张写满情书的纸
迎接爱情的切割

美的东西被悲剧瞬间撕碎
三十年了，在安徽偏僻的山村
一位母亲哭泣的眼泪
时光的白手绢也不能擦干
     2019.3.27早晨

一个人的咳嗽
       
一个人的咳嗽，大珠小珠落玉盘
月亮的臂膀也持续地酸沉了

一个人的咳嗽，芒刺一样扎在
夜的背上，夜难受地辗转反侧了

一个人的咳嗽，闯进梦里
梦穿上白大褂，戴上听诊器

一个人的咳嗽将黎明提前唤出
黎明穿着薄薄的春寒，沉默不语

一个人的咳嗽，飞出窗外
停顿了一下，然后又飞进来

一个人的咳嗽还能重返手机
敲疼一个人的心灵吗

一个人的咳嗽让时间的身体
长了苔藓，长了绿油油的抗生素

一个人的咳嗽，让失忆的爱情急着寻找
耳朵和归家的钥匙
     2019.3.11清晨

后遗症
   
与春天一起醒来的
麦苗、树芽、花朵、果实
与春天一起醒来的
害虫、蛇、细菌和病毒

绿胧杆菌连夜打造一把刀
在磨刀石上呼哧呼哧磨砺，累得出汗
刀刀不见血
刀刀企图封喉

阳光明媚，阳光成为炎症
活动的温床
更年期的女人冬天穿着丝袜
这个想法似乎是张雷同试卷

咽喉里含着一把刀的女人
祖传秘方在路边摆摊叫卖
是否能为季节放置凉爽的冰块
   2019.3.22下午

杏花和樱桃花被一夜大雨裁判
                   
一场大雨，像夜的骑兵
侵入草原，将春分倒春寒
一场大雨，带着霹雳和闪电
将一树杏花的好心情打落

一群凋零的眼泪，粉白，炫目
融入春泥，触目惊心
悲剧之美最后用来安抚
树枝上的姐妹

昨天还骄傲地在阳光下扇动
公主般的妆容和玲珑之笑
雏鸟的茸毛般鲜嫩，一尘不染
昨天还在和毗邻的樱桃树争论
谁是春天亮闪闪的胸饰和宁馨儿

樱桃花的容颜掩映在绿叶的面纱
若隐若现
樱桃花们在暴雨如注里
乘上绿篷船

一场大雨后，杏树的头发
脱落成殇。安然无恙的樱桃树
仍在绿叶的面纱若隐若现

世上无论多么艳丽的花儿
倘若失去绿叶高举的伞
就会随泰坦尼克号一起沉没
    2019.3.22早晨

对面的窗户亮起来
         
对面的窗户亮起来
一只眼睛在看着我
因为明亮，有别于其他窗户
它是存在的

宇宙中众多的星辰
最明亮的一颗被我看到
它是存在的
因为我刚好看到它

历史的长廊里堆满白骨
闪闪发光的
一些名字。他们活着并永远
活成日晒雨淋的大理石

那些还在睡觉的窗户
此时，黎明的慵懒
满满地怀抱

那些暗淡的星辰
避免了外星人的入侵
和文字的打扰

那些没有名字的蜉蝣虽不分晦朔
在《诗经》或《赤壁赋》里
它们也活过安闲的一生
    2019.3.17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