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外一首）

父亲，你死时48岁，现在我比你大
你悄悄死亡的那年，我们已经几年没说话
只是因为我没有长成你期望的模样
你恼怒，可能是感觉你的斧头和剪刀缺乏力量
我与你说话时，你已经躺在一个小匣子里
我含着泪和恨写了篇万字追悼文，我想
如果你真的坐在我的对面，我们肯定又会吵架
26年过去，万字长文已经一个字都不记得
不，记得五个字：敬爱的（亲爱的？）爸爸
未到半途，已经哽咽不能言
为妈妈和妹妹哭泣：你说走就走，她们怎么办
念万字长文，仿佛一口一口吃铜豌豆
仿佛两个灵魂在对峙。两鬓的白发
经常想起那个晚上，多么可怜的晚上
世界上一下子少了两个灵魂。过了48岁
我就把每一天都当做生命的最后一天
活一天赚一天。巳经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有时候我想：如果你还在
你就可以看见你的孙子和孙女的模样
他们长得像我，也像你
我常常跟他们说：崽啊，你们的爷爷
从乡村迁徙到城市，你们父亲
从内陆迁徙到沿海，我希望你们
从中国迁徙到世界
美国英国法国德国加拿大澳大利亚……
任何一个国家都可以
我记得我跟你们说：这叫家族进化
儿子，如果有一个金发的女孩爱上你
我会为你祝福，会用三分之一的灵魂守护你们
女儿，如果你想定居在异国他乡，我举手赞成
我是哪儿都不去了，只想每年
去你们爷爷坟头上柱香，跟他聊聊
他不知道的特朗普、金正恩、莫迪
你爷爷喜欢谈论政治，虽然他只是一个
小小的科长。而我主张：不谈风云只谈风月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老板
挑不起国家和社稷，更挑不起世界秩序
我在混沌中仰望星空，经常留下眼泪

　　2020.6.20

茅台酒

父亲说，你大学毕业后发第一个月工资
第一件事就是买一瓶茅台酒来孝敬我
我不敢拂您的意，拿到工资就买了一瓶茅台酒
两个杯，几碟菜；你一杯，我一杯
父子俩慢慢喝：迎着第一缕晨曦
送走最后一缕夕阳，我们继续喝
其实是想说说话，有些话憋在心里
都快烂掉了。失声痛哭，不是因为我脆弱
而是泪憋在心里已经许多年了
我们几年没说话了，有说不完的话
现在，你的坟墓旁已经有27个茅台酒瓶
它们就像27个卫兵守护着您
晚上，它们会一个接一个
把我说过的话重说一遍

　　2020.6.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