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江渡（组诗）

赤壁醉意
 
赤壁矶头临江悬崖上，周郎存的酒
我倒了满满一杯
一饮而尽，醉在一篇赋里
至今未醒
 
随我而来的风，缭绕在拜风台
把三国时留下来的酒杯擦得锃亮
那些强悍的阳光和酒香
弥漫在那颗几千年的杏树上
 
茂盛的蒲草折叠起火烧赤壁的灰烬
谋略与智勇，还有悲欢
干枯在峭壁。我眼前的景致
一经装裱，就是一部不朽的经典
 
此刻，无论星辰满天还是月色无边
谁输谁赢，都与我擦肩而过
抑或酩酊大醉，烂醉如泥
都要用一滴酒的醉意，再敬周郎一杯
 
 
赤壁怀古
 
凿满刀光剑影的赤壁，陈列着
谋略、智慧、灰烬
时光的涛声，流逝在雕像的灵魂上
 
这是春天，千年银杏叶开始泛青
装饰一条江，向东去的经典
我与一尊雕像扬帆起一列列草船
 
赋的隐喻，在崖壁上静谧
蒲草，火把，未烧尽的船只
消散、沉淀，从黄土里长出了新苗
 
怀古的漫步者们
你们打算用什么样的心情
祭奠古战场那些早已干枯的血迹
 
 
在柳荫里垂钓
 
倒伏于岸边的柳树，添了许多新叶
水面的波纹，等待风
掀起涟漪。波光散开
浪花，旋涡，在松软的柳枝上
轻柔地蔓延
 
一位垂钓的朋友，从柳枝的间隙
甩出一条长长的鱼线
轻轻划过水的表面，把一颗钉子
钉在了湖的中央
 
在他身后，柳枝像没有重量的灵魂
追赶着他静心的修行
他眺望着水面，又看看天空
期待，在这两个维度里
会有奇迹出现
 
浪花、水泡，让出了鱼杆的辽阔
将柳树的倒影置于其间
一阵轻风，在湖面上轻轻席卷
仿佛记忆，瞬间无比清晰
又无比坚实
 
此时，天空蓝得像一张图片
一条鱼儿，悄然穿过柳枝轻柔的舞步
从浪花间一跃而起
正好与水中央的那颗摇摆不定的钉子
擦肩而过
 
 
乌江渡
 
木船在渡口系上了缆绳
夕阳在浪花的间隙，缓慢地落入平静
曾经的一桨一橹，把山村
尘封在夜色里。这是乌江的源头
江面的月光
守着不敢遗落的号子和风帆
 
缆绳伸了伸懒腰，操着地道的方言
把渡口两岸的灯火点燃
摇曳的木船用睡意
撑开家的思念，从黎明出发
流经一个个渡口，上下呼唤着
汇入长江
 
那些涉过渡口的人们，江风撩起
兜满了歌声、琴声、唢呐声的衣袖
在一壶浓浓的茶香里，朝着炊烟
袅袅的方向走去
月光，静静地躺在船板上
泛动着慈悲的笑容
 
生锈的锚，搁浅在纤夫的额头
滚动的汗珠，至今
还能听到砸在地上的回声
木船扬起帆与水鸟驮着大山的倒影
顺着一个又一个的旋涡
缓缓而去
 
 
致小南海
 
岩石突破极限，在此倾倒
站立，怒放。融山、海、岛、峡
为一体，可以自成画卷
不朽千年
 
水被群山托举起来，岩石突兀
海岸幽长，每一滴水的喜悦
来自于岩石的波纹，槽模与树梢
之外的风光
 
当你静下来后，你就会忘记那些
大垮岩、小垮岩的依托
平稳、开阔，带着几许蔚蓝
在此久久地停留
 
虽少了一些汹涌、澎湃、激荡
但岸边可以炊烟袅袅，洗衣，洗菜
与世界的海，达成不对称的统一
称你为小南海
 
 
在三峡赶路
 
细碎的影子让月光更像河流
赶夜路的人们沉迷于头顶上的繁星
路灯唤醒白天的触觉
夜色注满了睡意和充足的梦境
 
影子投来幽深却极其诡异的一瞥
选择我，选择鲜艳地枯萎
夜色说，月亮是后羿射日
留下的余辉，而白天则是女娲补天
之后的星光
 
正因如此，万物应召其间
它不是短暂的遮蔽，亦不是持续的敞开
而是有秩序的开与合
当黑夜在黎明的哈欠中消隐
我们将披着影子，走进人间烟火
 
月色朦胧，我们在三峡赶路
漫漫长夜，直至黎明宣示我们已拥有
足够的睡意。那遥远的征程
将再次隐匿，消失在大山的尽头
 
 
悬崖村的路
 
悬崖峭壁上，悬于尘世的部分
不是苍穹的云朵和绵绵的细雨
是在脚下悬起的那条蜿蜒曲折的路
 
这条路，好像并不是源于崖壁
而来自我内心的沟壑
无边无际的惊险与疼痛
 
所有过往都是惊心动魄砌就的吗
我惟有相信，此刻与悬崖一样
以路的方式，伸向云端
 
并洞悉，无所不在的鸟鸣
万事万物都有不可理喻的合理性
那些落差与不对称完全吻合
 
恰恰忽略了一座崖壁的拘谨与豪迈
像一片云，不知深浅
也不知去向
 
 
宝墩遗址
 
成片的稻田，沟渠，农家、鸡和鸭
统统被阳光镂刻。羊咩，马嘶
早早的铺陈在田园
 
踏进新津的土地，周围充斥着忙于
耕作的农人。没有谁注意我
坠入回望的梦境
 
这些天，我时常梦见岷江缺堤
我驾着马车，涉过洪水
被淋湿的色彩，如蓝天如白云
 
我从惊恐中醒来
关于这个梦，我可能爱上了这片土地
梦境已变成眼前的一幅油画
 
那些在旷野里飞翔的鹧鸪，在雨中
失眠。史料像发光的筋骨
在闪烁的细节中，囚于钢筋水泥
 
曾经万花筒一样的宝墩，在我梦境里
一幢幢楼影，瞬间支离破碎
醒来的却是世界上一个最大的遗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