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唤盛唐之音
河东河西二十年
刘超(以下简称刘):
洪烛(以下简称洪):好的。北大真漂亮,比一般的公园还要好多了,能在这里待上几年,即使什么都不做也能沾上几分仙气啊,不管是读书做学问还是搞文学过日子,都是很幸福的啊!今天我们可以放开谈,我不习惯太拘谨,放得开些,也许能谈得好些。
刘;好的。说到校园,我就想到校园文学,因为我们知道,您当年就是武汉大学珞珈山上有名的校园诗人。您是1985 级,二十多年了,能写到现在的人,真不多了,除您之外,北大1985年的西渡也算一个。现在人们常怀念1980年代,当时文学氛围好,校园文学很繁荣。当然,真正活跃的主要依然是一些老牌名校,如北大、南大、武大、中大、华东师大等。我觉得很有意思的是,北大和武大一样,似乎有出诗人的传统,南大呢,主要还是出小说家,资历老一些的庞瑞垠、叶兆言就不说了,后来的张生、李冯、程青、刘立秆、魏微等也是。90年代前期涌现的几个“新生代”干将几乎是清一色在南京,韩东、朱文、吴晨骏、张生、李冯、海力洪等,都是。90年代后期的“新活力”派,依然是以江浙为基地,“第一小提琴手”毕飞宇也是在南京。像南京、西安、武汉、杭州这样的地方,有文化底蕴,经济也还可以,特别是生活节奏慢的地方,正是出文人、养文人的好地儿。文学界以前有个说法:“北京出理论,上海出评论,南京出创作”,这说法很有意思。
洪:是这样的。你的考察和分析已经很细致了。就说武大吧,我之前有池莉、方方,有王家新,我后面有邱华栋,一茬接一茬的,真是像模像样的,都有一定重量级。那时就是有这么个氛围,不由你不爱文学,要不爱也难。我那时就写,写写,这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毕业了,就分到了北京的文联出版社,直到现在。差不多二十年了。现在学校里的气氛如何?
刘:这个……恐怕不能和以前比,现在的同学们都比较“务实”不“务虚”,一上大学就是“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以找工作为中心,以英语和计算机为基本点,真正爱文学的不多了。不过也好,文学冷一冷,少一点功利,也许还真能出点东西。南大是这样,北大也差不多,清华当然更是……我们那时迷恋文学的还真不少,放眼望去,能写的还真是成堆,四年五年下来,还想写、还能写的人就没几个了。我自己呢,中学时就开始写东西,后来准备高考那一年,就写得少些,到后来考研、考博,都要中断好几个月。好的,校园的情况咱先不多说,现在具体谈谈您的创作和您的文学观点吧!
三千里路云和月
刘:您从1980年代初开始发表作品,已有二十多年的“文龄”了,在通读您的主要作品后,我觉得您比较有意识的探索是在来北京之后,这里面涵盖了好几类文体,有诗集(《南方的音乐》《你是一张旧照片》);有长篇《两栖人》;当然,更多的是散文集,如早期的《我的灵魂穿着草鞋》《浪漫的骑士》,后来的《眉批天空》《梦游者的地图》《抚摩古典的中国》,至于最新的“北京系列”(《北京的金粉遗事》《永远的北京》等),则是别有一翻风味了。其中,《永远的新青年》和《周作人的苦茶与鲁迅故居》《绍兴会馆里的鲁迅》是历史文化随笔,颇有神韵,引人入胜。
洪:我出的书较多,这十几年一路走来一路写,风风雨雨我都没敢停歇。个中滋味,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你说的这些书分别是我在不同阶段写的。像《我的灵魂穿着草鞋》《南方的音乐》都是最早的,一小册子,当时自己的状况也就是这样,刚来北京,慢慢打拼,挺不容易的。搞写作的人都知道,虽说“老婆是别人的好,文章是自己的好”,可“自己的文章”中的质量肯定不是完全一样的,这在“文龄”长些的作者那儿更是明显。但是,我的每一部作品都有其特定的背景。早年的要稚嫩些,后来我觉得这样不行,就换了路子。特别是在北京待得久了,“外省人在北京”好比“北京人在纽约”,生活况味很复杂,笔管中流出的文字也就染上了某种色泽。你在读我作品时也该有此感受吧?
刘:这是自然。我觉得您的作品有潜在的阶段性,一是最初几年的“青春美文”阶段,比如当时您和祝勇、赵凝、邱华栋等合出的一套书,大家的书都冠以“青春”之名。这时,您的作品主要反映的是青春的感悟,特别是爱情的体验(自己的和别人的),那一茬当时才三十来岁的作家都很有锐气,质量也整齐,当然,以更高的标准来说,大家大都未形成自己的风格。因此,这只能算是探索阶段。这一阶段直到1990年代中期,1998年《眉批天空》的出版算是告一段落。此后几年中,您开始重点关注“外省人在北京”的生命体验,比如《游牧北京》就是一个表现。而最近五年来,您关注的重点则转移到北京的历史文化的探索上了,“北京系列”就是其中的重头戏。其中的每个阶段都留下好些作品,这显然标示着您的勤奋,当然,首先是您的才气。
洪:你的分析很准,眼光毒,连我隐在文章背后的心态都被你说到了呵呵。(微笑)我想说说说“北京系列”,我当初就有意识地写“北京三部曲”,《北京的梦影星尘》《北京的前世今生》《永远的北京》,今年花城出版社还将出版我的重头戏《北京的心灵史》,比以前的书要“厚”多了,而且也“重”多了。有了这几本书,我觉得塌实多了,安心多了。从《游牧北京》到“北京三部曲”是一个转折,就是说从外转向内,此前是看外省人怎么在北京生存,此后是看北京“本地”的文化底蕴和生存状态。我在北京打拼好些年后,总算安定下来扎根了,工作上也顺手些,总算有自己的房子,住处也稳定。我有时间、有心境开始优游自在地做这些事。人在成为生活的主人后才能做自己的主人。刚来北京那几年呀,为了讨生活,每天没黑没明地那个写呀。现在肯定比以前写得好了,但我仍旧很怀念刚来北京讨生活那几年,那种对北京生活的刻骨铭心的体验。正因如此,才倍觉珍惜。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坚持着手写,不用电脑。也许这是我的“落伍”,但是,“落伍”往往有时很可能是另一种先锋,反时尚有时可能本身就是时尚;善于坚持才能成就自我。
刘:这才是真正的“笔耕”。作家中较早用电脑的是张贤亮,不过好像他不大写了。王蒙也比较与时俱进。据我所知,老作家不说,中青年作家中张炜、贾平凹等一直都坚持手写,还有车前子。纸笔与视频毕竟是两种风格,甚至是两种境界。就文史传统来说,较正式地表达城市景象的始自宋元的文人群特别是民国以还,重点是两个城市,一为“海派”基地之沪上,一位“京派”重镇之京师,如老舍、郁达夫、张恨水、周作人、邓云乡。在现今写上海的文字中,陈丹燕的“上海系列”(《上海的风花雪月》《上海的金枝玉叶》《上海的红颜轶事》等)颇引人注目,您的“北京系列”在风格上则与之不同。在我看来,陈重在市俗生活,而您重在文化内涵。这里显然有着男性视角与女性视角的差异,也有着京派有海派的差异,一是重感性和情趣,一是重理性和内涵;一是过日子,一是谈文化……有意思的是您曾先后主要在三个城市生活过:南京,武汉和北京。在南京有您的童年和少年,在武汉有您的大学“黄金时代”,不过在您大量的作品中,这两个城市似乎未得到多少呈现。您注意过这个问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