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要勇当伟大的个人
诗歌应当在宇宙的运行中揭示人类的心灵和头脑运行的对等物。
——【英】华兹华斯
最早从春秋战国时期,左丘明在其《左传》里就提出了“诗言志”的具体观念。这种对诗之本质的认识,较早时候还可上溯到思想感情萌芽状态的《诗经》。总之这种侧重于志向与抱负的诗人之志,古代尚有如此壮烈的发露,当今理当继续直举胸臆的诗歌,何尝不能再度气骨琅然,于托时起兴的豪旷磊落中,永葆英雄壮心,以异常斟酌之作仍然有为而发。莫说前路无知己,担当可能是寂寞的,但绝非属于自发闲事。诗人若欲写出才力纵横意绪环生的韵句深长之作,首先他须在自我的精神气象上具有从此而去何时当还的气概,这种一往无悔的旷远境界,其实就是文章之道筋力弥新的基础,同样也更是所有诗人“君子向往亦当同”,一起真切笃实创作情深自远最美好的展示。世上相识之物均可妙于造句,然而这只是浅层的鸟啼花落和月白风洁,上乘的词峰华润则将要有人生的悲壮感慨方得奇句。故作品若是失之人格的健拔及建瓴泻水般的劲健笔力,甚至全然不具匡救时弊迅雷破山般的一股自然正气,诗人的“大作”即便一生杨柳翩翩才名甚远,想来仅凭盲目及轻飘的穷力著述,就此不可能在历史中也跌荡开爽的。
当然,诗人要勇当伟大的个人,断不可至此孤立一方成为自我膨胀的理由。另外志大亦不能无相匹配的一味才疏。万里王者,春风送客,内涵的张力与神采的认知力应当都是等量齐观的。这里的春风,便是指与你万难分手雄浑的精神力量。诗人惟有伟大的精神力量始终常伴相随,一切神思自当就会俱臻化境。
一名诗人毕生的诗学贡献是允许有大可小的。温和与强势,并非都得差强人意。但据我们可靠的理解,凡是属于世界的诗,尤其能够在黑暗中有发光勇气和思想新起点的作品,一般这样的诗人,均不是只在强调美学化的真实性,而是通过选择的视角,深入一步的又在演练着人类思想巨大的平衡力。他们因为热爱而愈发成熟,他们在无序世界意义的发挥及其表现力的启示性,无不由一些本质的比喻,使许多事物包括爱都能复活在毁灭中。这不是通常那些玩韵人的句子游戏,所能做到的诗歌母题的开创和与神性场景超迈的融合。专心致志于伟大向往的诗人,他们总有理想的记忆要求自己绝不耽于声色,他们极大的热忱都将奉献予散发着鲜明形式特殊价值的诗意的光辉。同样他们自己也是诗歌的指引者。在意象交织感叹交叠的历史与经验的循环结构里,这样的诗人不仅要用冷静沉着的语言说出希望背后的意义,他还将以奔涌纵放的哲学意识,为所有的冲动与满足,不停的找出更好属于完美景象的高尚之物。在文学记忆里一直会有深邃程度呈现的那些流逝中的收获,尤其那些在诗中思考具体语境上精妙的光辉,其深刻的平静时常不是以智巧的顶点赢得了崇高的实现,便是凭借修辞造就必然的结局,机敏的重现了无数神喻的色彩。伟大从来不是什么偶然巧合,一切想象性作品的品质,似乎天生就于积累中包含了一种不可预料词藻的必然性。其实这种仿佛孤绝状态伟大的抵达,应该都算神也为之动容的默默认可和无比珍视的期待。当诗人再也不会没完没了的游走在思想之外,只像以前那样就学会了单纯仅能在视觉化上将意象推进;当诗人的激情可能性以及感知水平,终于远远超出了风流自赏的初始存在,并能于否定与分裂中以绚丽创造缔造起更富辨证的内涵,相信此时这种避开了规律的理智的变化,这种永远的纯朴性重又归来的一切纯净意味深长鲜活的形成,甚至那种继续还愿与谎言和虚伪永远作斗争的绝不迟钝的犀利歌唱,这些都是上帝今天更愿看到的人类中的诗人最坚定的回响与表达。他们以迥然别于庸常的诗人无限之潜能,风情绝世的说出了一个时代修辞的秘密,正像伟大的文论家柯勒律治表明的那样:诗歌行为本身就是一种神的创造行为幽暗的对应物。所以一切诗人,不妨都努力传承好这样一种与己相适应的回到庄严的支点。诗人要用语言永远使自己更为壮阔的站立起来,正如每一位政治家均当以正义作为衡量自身发展的标准那样,公正是光明的前提。诗歌一样历来不是狡诈的文本,幸福有时也是不幸的,诗人应在浩漫的思想宇宙之旅中,永远对伟大的概念深信不疑,并愿时刻经受清醒的折磨。因为你已千真万确的领会了诗歌多义的丰富性,甚至你已幸运的洞悉到了事物幽微归结的不同,譬如有时不朽不过是死亡更好听的一种说法。不在消极层面仁慈的看待万般事物,这也是逻辑征引的喜悦和所有深刻发现的内在性意图。
诚然我们一样可以微不足道。但生命的培育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完全背弃伟大,诗人真有必要一生与辉煌互不相容吗?虽然无人能够克制贪婪,可勇气和天赋的承诺,不都是为了激活所有的热爱,站在提升的视野能使自己置身于更富尊严的生命展现吗!况且伟大不是空洞的,后继者理当要有一定的学养与使命,去促使诗歌有更高意境的实现。但凡伟大也更非是虚夸性高热时刻虚荣的反衬,在诗歌方面它无疑应是种可以试图影响思想进展的有机类比。我们认同或鼓励一种尺度的高迈不是没有代价的,诗歌于哲学绝然不是种装饰,譬如运用修辞的平衡,它至少在其文化位置,让世界就此看到诗人不光只是拥有了一种情态,他不袭前人的智慧的高度,有些甚至还可以就是那种普泛化真理的化身。
以往欧洲启蒙运动400年,其中关键的人文主义精神内容之一,就是发现和捍卫人的尊严。为此尤其是诗人勿需总是自谦个人是渺小的,不积跬步无以致千里,为何非得是千里,无非那里就是有着最终襟怀体现的远大前程。抱负可能是功利的,但始终却有无不昂扬着深远觉醒意识积极的一面。每个人都必须有所追随使之自身变得愈发强大,活力和心智是完整的复合体,我们惟有做到较好的品质与力量透彻的诗学实践,一切生命内部之光,以其成熟心智及同精深思想在代价的交汇点上,自当每每便会有深刻诗意更精彩的展现。运用热爱,充分发挥语义维度象征资源的实质意义,这既是重构智力训练,检验主题高度的个人声音庄严的开始,也是诗人的自我意识,对自由重新触摸与理解尤为丰富而陌生的探寻。有时贪婪的激情不一定都是坏事,只要欲望不是矮化的野心勃勃,总有光明涌流生命的寓言势不可挡,想来这也是提升世界精神秩序较为有效的方法之一。毕竟时代的强韧格局,还是要靠一些包含一定关联的灵魂内容来组成的。我们推崇和赞扬这种相互映照的本质,以互补构成的伟大重心一直能够稳步向前,就因为个别优秀的诗歌,长期于困境中还愿遵从诗人自我敬畏的一种方向的强化。那些残废诗歌浮华的兴奋所幸未曾到处充斥,相反能把人们引向大海或天空的,仍会是一些潜沉于矛盾元素中深层的精神冲动,是诗歌永不在表层欢快的所有语言平静中的自信。
当悲伤成了你诗中的愉悦,人类的内在真实,总还在揭示着那些甜蜜的痛苦,我想所有能够深入其境并毕生致力于自成一体发挥认识的诗人,你们呼吸的活力是尖锐的,你们始终没与愚昧及黑暗结成同盟,而这就意味着你们伟大的召唤及其刻意拥有的所有智性活动,实质都是为了彻底摆脱困厄或迎向更大的精神富足。这种大而无当真理的诗性实践,凭借情感深度,从不会弃荒谬而不顾。它以猜测中的不安,无数次已引领了诗歌对现实的沉思,并且借助音乐的律动感和绘画的可视性,颇为全面的为社会早已提供了足以典型的诗歌总体性的深刻与美妙。我们要跳出时代去认识这些能把真理说得流畅得体的诗人中少有高贵的他们。这些精确游走在伟大孤独梦想中的语言巨子,他们没有为此自身角色与平庸的分野而自鸣得意,他们同样至今仍未在与玄思继续会晤中获得多大的满足感,而这,恰恰正是他们的伟大一直在撕裂,同时又在不断复元的充分值得历史敬重的光辉所在。就像盗火者普罗米修斯,任何时候绝不会因为挫伤而背叛,诗人中也当有这种寄兴于未来的核心,在黑暗的发展中永远勇于安放下自己批判净化的机制,每次向前行进,均当以清除俗见为最荣光的自我激励。伟大的诗人都会通过希望说话,通过混乱和复杂的不知所措,去对人性进行并不暴躁的关怀与质询。这是在审美实体上呈现出的仁者的大智,大诗人气质的内涵从不可能一闪即逝,有时庄严就是种无限的补缀。
有难度的诗歌并非就是私密语言,正像贫乏又有什么能耐可以催动出一个未来的黄金时代。每个人都不是纯粹属于自己的,但境界却是你所能找到的一生最完满的修辞。当你终于从格局不大的平面化走出,所有赢得的希望之乡都不会是徒劳无益的。诗歌一样需要朝进化努力迈进,惟有这般永不退化地跋涉在漫长的诗歌道路,世人必当以其自由且高尚的重要标识而予以永远的尊重。
我们今天大谈伟大便是重振一种诗学系统的信心。也但愿伟大就是精英主义的专属,他们将责无旁贷的开拓好当下更具启示的语境,而不是热衷于仍旧扮演什么诗歌名流,似乎毫无危险的继续在用附庸的垃级“精品”招摇过市!诗歌与科学并不冲突。能够竭力做到探索极致的,应该都算至高无上的。我们永远不要混淆抽象表达的无用性,公式都可以是个世界,语言的离经叛道又能妨碍了什么!权当伟大是种不懈奋斗努力的说辞吧,许多自然的可能性,仿佛天生就隐含了无数的必然性。诗人能够不受羁绊的总站在并不普通的精神位置说话,就像拒绝展览自身创伤也是种高贵品质那样,没有小我意图的诗人微风一直吹拂着他的忧郁,想来上帝也已有了不简单的感动。
诗歌远非哲学的图解,而是高于哲学的情感与思想的直觉,深者见深,浅者见浅,审美并无要求一致性,只要是人创造的作品,相信终究都不会有太久的隔绝感,每个时代终将有机会各见其境吧!深度想象力的明证,可使艺术永不流于粗浅和堕入无知的深渊。这是将来的世纪更能做到的规律,也是现实所有伟大诗人已然成功完成的一些拯救的印迹。
诗人似乎总在幻觉中徜徉,一个世纪太阳般终于落下了,一个世纪又从苍茫中再度升起。时间不过是一些大小景象的周而复始,尽管未来同样仍将不幸的步入历史。伟大或许也是茫然的,但生命似乎必须只能这般无为而更有为。
也许湮灭便是最大的升华。
2022.6.1儿童节午时于广州黄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