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让我信心十足（组诗）

 
◎乡邮员
——写给乡邮员魏青林
 
1、
叫你老魏
也叫你青林
我只能叫你大哥
四十华里道南道北的那一条路上
你是，跑信的魏青林
我们都是迎春大队
你是高廷耀，我是破围子
你是三队、我是老一队
三队就像肇东和北京
 
2、
那一副手捂子
在咱娘的炕头上炕着
连同那一副四十五号的鞋垫
以及你永久自行车两侧
装报刊、家书的邮兜
 
你日出而作
日落未息
一百零二个自然屯
你是每一个家
黑灯瞎火盼望的孩子
 
从烧锅屯、刘冒烟屯
到曲山包、丁家粉坊、王十老一
每一垄麦苗、每一株线麻
每一次小包花生
十冬腊月，大风小嚎
你都如期而至
 
3、 
我偷过你的报纸
还有马老师订过的文学杂志
每一次追到中学
哥哥，你都是一字未提
操场上、讲台旁
你来了，我明白
 
4、
老叔也是我的老师
你的父亲也是我的“大爷”
老叔教我百家姓是一九六七年
你隔我两年，你去烧锅
孙海老师是校长，你跑信的时候
我们都在这一片盐碱地上
那一年，我们只学
毛主席语录
 
5、 
青林大哥，听说你走了
我不知道你这次走
是醉、是醒
是赢、是输？
 
 
◎头伏
 
谷子偏重于咸淡
糜子善于轻描淡写
唯有麦子知道凉热
一进入头伏
北大荒、海拉尔、白银纳
就把七月放到桌上
拍黄瓜、拌粉皮儿、手擀面
七月，一瓢凉水下肚
便吱呀呀推开丰收的大门
 
上车饺子、下车面
老家的人和事都在陈谷子、烂芝麻里
像极了深夜那一把点着的艾蒿
烟熏火燎的香、囫囵半片的想
一把镰刀、一根蛤蟆头
在一块魔石上
走进深秋
 
 
◎秋天让我信心十足
 
秋天老了
一如过去，风一吹
干爽爽的，叶子、枝干沙沙的
三千里东北大平原
先从辽河、嫩江、松花江开始
一垄一个符号，一个堡子一个节令
云卷云舒的一直向北、向东北
马不停蹄
 
老了的秋天，本皮本色儿
又是麻子土豆、鸡蛋闷子、倭瓜味儿
也时常是开花馒头、粘豆包的味儿
在这样一个老了的秋天里
我们知道月亮越来越圆
回家的小道越来越短
 
秋天让我信心十足
因为我在这一个秋天里
不再清汤寡水，不再用一根绳子
把扎毛颗、碱蓬、干巴巴的灰菜捆回家
 
秋天让我信心十足
我知道圈里的肥猪够个了
池塘里的鹅群、山坡上的羊群“够揍”了
农民不会明月几时有
但他们会磨磨唧唧
扯耳朵腮动
一醉方休
 
 
◎大孤山 
 
在松花江北岸
多少亿年的造物主
让你鹤立鸡群
 
我一爬上来就天高地阔
非常像当年闯关东于此的
老太爷、爷爷歃血为盟
 
一根桦树枝、一根葵花秆
山下就把生我的小村子立起来
大孤山，从此
一屯子的海蛎子味儿
老韩家、老陈家、老孙家
姑表亲、两姨亲、亲家
都在屯子东北这一个小庙上
送盘缠、上浆水
 
麦子熟了
老韩家第一个开镰
豆子黄了
老陈家第一个收豆
 
一个瓜窝棚里咳嗽
一条松花江里打渔摸虾
一口老井里吃水
一个老牛车
一个呼兰河下的
火烧云
 
大孤山
像一棵樟子松
也像一根“毛子嗑”
有梦、自信
还像奶奶的酸菜缸、酱坛子
两个一百年也没捯饬净
酱香味儿
 
 
◎七月无题
 
河边养眼
那么一堆姑娘
都在河里
 
小屯子因此
抑扬顿挫，因此生动
鸡鸭鹅、山羊、瘸腿驴
因此而爱恨生根
 
直视七月
我的心抵不住
一片叶子的诱惑
是芦苇、是苍耳、是婆婆丁
唯有山丁字树、暴马子花
才能让我的诗
七月有云、有鱼、有孕
 
七月，一切都省去标题
赤裸裸的表白。我就在这个七月
与我的叶子，在碧绿的稻田里
隔着稻草人，砥砺着
没有修辞的爱
 
叶子和叶子
叶子和眼睛
叶子和草尖、靰鞡草
叶子和彩虹，也与
牧童、归巢的鸟雀以及我
唢呐、小调儿，蒲棒、扁猪芽

 
◎姥娘
 
小脚姥娘一步三摇
嫁给老王家就当了姥爷的家
五个儿媳妇、三个姑娘
姥娘指哪打哪
 
大姨的手擀面是跟姥娘学的
二姨的锁扣眼、打蒜枚疙瘩是跟姥娘学的
小姨的千层底、打袼褙、搓饸饹是跟姥娘学的
姥娘是不识字会剪纸
她是屯子里没文凭的高级技师
 
讲二十四孝
姥娘活灵活现
讲仁义礼智信
姥娘说男人
必须四两绒毛顶着
 
老娘相信八月十五云遮月
正月十五雪打灯。
姥娘懂得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老娘还常说：伙种地、份种瓜
（2020年7月19日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