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组诗）

 
村口
 
一个典型的驿站
一盘石磨成了过往的人
歇脚的地方。人走了
老狗睡在那里，老狗走了
一群麻雀在那里开着
关于谷子 、糜子的研讨会
 
石磨像这个山村
一天天被磨去了棱角儿
多年挺拔的小树，长成了大树
大树又在多年以后终于弯下腰了
输给土地的那一部分，全部
兑换成孩子的学杂费、补课费
 
我娘一进腊月
就站在村口
多累、多冷的冬天
她都在风雪中等我
 
今年我回来了
她却在村口走丢了
岭下枯黄的蒿草中，窸窣的响动
我看见月光下，她背过我的身影
向我一步步挪过来
 
 
三月
 
三月依然属于叶儿
叶儿的天下，桃红柳绿
尽管，黑土地还有
厚厚的冻土层，远去的蹄声
还沾着雪花。尽管，孩子们还在
童声里“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
乳香、青草香、葱香
掺混在一起
 
三月的炊烟是水命
木命、火命在奔跑的路上
尘土飞扬的世界，我追着一只黑蝴蝶
唯有土命于莲叶之上
有熟睡的婴儿呓语
 
三月的栅栏开了
像一个穿活裆裤的男孩子
羊群在一个牧羊鞭下
呼风唤雨。有彩虹的老地方
八月一定会再长旱獭、蘑菇圈
 
三月的江水推着一艘小船
江对岸，正是呼兰河
归顺松花江的柳条通，转弯处
三花五罗十八子，至少一百多年前
不是道听途说，也不是闲言碎语
生活的真实都被一堆野火
烧烤成一穗青苞米,一簸箕
小麦穗的模样
 
 
桃花水
 
嗡嗡嘤嘤的
打渔的人，三辈子
不曾下船。桃花水来了
浪漫的人来了
浪漫的故事也来了
 
不知道这个季节
有多少雪水和雨水
沿着老山芹、小根蒜的毛毛道
撵着勒勒车，拓宽成大道
跟着霍林郭勒河
顺流而下
 
有香味儿的桃花水
有脸皮的桃花水
有胸有怀的桃花水
惯着我们的麦田、苞米地
灌着我们的荷塘月色和传说
夜晚如泣如诉，每一把推拉的姿势
都好于江河水、二泉映月
 
奶奶借着月色
老黄狗、老榆树也借着月色
月光下，即使是赤裸裸的江边
桃花红、梨花白
也是嫩嫩的美
 
 
与季节对峙
 
反其道而行之
用一粒石子与季节对峙
这一个十字街头
我们都在红绿灯下
田头地尾，额纹与皴裂的大地
对峙成时代的仇人，一穗谷子
一盘葵花与太阳结仇
 
我反对这样的民主
鸭子听雷的掌声，是在
掩盖着嘈杂。嘈杂的声响里
绿色的世界真理已经抵达
 
与季节对峙
冬小麦与蚂蚁相生相克
雪花、雨花和江河水
在月亮的背面，终于
达成共识
 
所有的大峡谷
将来都是最好的通道
风刮过的地方，红与黑
——依旧
 
 
村头的大柳树
 
很久了
佝偻着身子
但没有倒下来
它心疼春天和秋天
也心疼冬天
 
望着一根扁担
它心疼自己，它知道
扁担是它的一根肋骨
望着一个笸箩和箩筐，它想起了
闯关东的祖太爷和爷爷
 
有一根枝子
做了一根拐杖
祖太爷传给爷爷
爷爷传给了我爹
当我接过这一根拐杖的时候
北大荒、完达山、穆棱河正是七月
那是一个火烧云脚跟脚的夏天
 
 
碌碡
 
当年也是一方水土
风光的时候，谷子、麦子
是见证人，主婚人
 
马牛驴骡
给人希望的季节
丰收的田野，锄头底下
镰刀海里一片欢歌
 
更多的天方夜谭
以水为净。鳏寡孤独
跟在羊群的后面。好听的曲子
晴天雨天都是垄上行
 
吱吱呀呀的夜晚
月亮圆了，又变成月牙儿
悲伤的乡间小调过了十五
又是王二嫂的回杯记单出头
 
石头就这样
被遗弃在场院里
阳光足时，还是滚烫
（2021年3月19日星期五4.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