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意的日常，引发了五次不随意的联想

 

　　一次次随意的日常，都能让中外古今的一些优秀的诗人、词家，引发一些不随意的联想——
　　词家、诗人毛泽东望着大西北满天纷纷扬扬的大雪，想到了“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红装素裹，分外妖娆”之雪中山、原的超然动感与雪后景致的美艳慑神以及“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沁园春· 雪》）之“英雄”、“人物”与“江山”的时空比照。
　　诺贝尔奖获得者、印度诗人、作家泰戈尔在“卢普纳兰河岸”，自觉“醒来了”，于是联想到“在各种逆境苦难中/我认识了自己，/真理是严肃的，/所以我热爱严肃/因为它从来不制造骗局/为了获得真理的严峻价值/在临死的时候/我应当偿还一切债务”（《最后的诗篇·之一首》，董友忱译）之已觉醒了的“自己”与所悟到了“严肃”的“真理”；
　　诗人、词家苏东坡在望着“大江东去”时，只觉得东流的不仅仅是波涛，而是想象中的“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沁园春·赤壁怀古》）的“人物”、“英雄”与“我”，当然，亦包括随着江流“东去”的时光、时代、战争与故事等；
　　诗人海子在面对大海这一核心意象时，想到的是“春暖花开”，而后“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告诉他们，我的幸福/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我将告诉每一个人/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之让人羡慕的一个个平常人全新而又平静的日常生活……
　　佛教诗人包容冰与毛泽东、泰戈尔、苏东坡、海子等名家一样，在《对镜梳头》里凭借日常的对着镜子梳头的细节，联想到“我将凌乱苍茫的日子梳理成/有条不紊的诗章”、“面对现实，活在当下。用一种退场的果敢/解答了人生一道道，繁杂的难题”等人生经历与心灵期待里的“退场的果敢”，悄悄地表达对远方以远的黄金世界的倾情追求。当然，包容冰有所不同的是——除了以上所举的名家所面对的日常全在其视线开阔的旷野世界与他只在室内目不别视的镜前的居家世界外，还在面对随意的日常之时，以渐进深入的方式引发了五次不随意的联想。这，正是值得我们赞赏的地方，也应是让我们究微的地方。 
　　笔者曾在诗歌研究专著《包氏佛诗的考索·第三章：“抽丝”经典》（中国文艺出版社2022年3月）里提到： 
　　包容冰在三十多年里所创作的优秀佛诗，自然也离不开不同经典之“远源”， 并着力“抽丝”经典，即“任意抽丝出经典之中的万千思想的元素”（执仗 《“四对艺术组合”之我见——读〈禅心俗语〉· NO.001——NO.100》），亦含艺术的元素。于是，包容冰的像阳光一样永不变质、永远闪耀着内心光芒的千百首优秀佛诗，自如地带着佛学之血肉，经典之精髓，同时也带着用圣哲佛陀的智慧扫描尘世的心路历程，直至在他的《轻声漫语》里：

　　挽住如来的手臂
　　如法而来
　　如法而去
 
　　包容冰是个善于探究不同经典与不同技能的集大成者，对平日里梳头的好处肯定获知甚多：一是可改善头皮的血液循环，还可以改善发质，对于美容有一定的好处。二是可健脑，刺激头部的经络，起到活血的目的，同时具有提神醒脑、预防记忆力衰退等效果。三是可预防疾病，特别是可预防老年痴呆、因为血压过高造成脑中风的出现等等。这些，都潜藏在“对镜梳头，华发继续增生”里。
 
　　我将凌乱苍茫的日子梳理成
　　有条不紊的诗章
 
　　由“梳头”（使“华发继续增生”）的日常所见到“梳理”（将“凌乱苍茫的日子梳理成/有条不紊的诗章”）的自然过渡，就将“梳”之原义一下子上升到引申义、比喻义或象征义的殊域。他的这种“上升到”的惬意转换，不留任何的斧迹刀痕，将“凌乱苍茫的日子”，自然地“梳理”出内心深处的一首首“诗章”。
　　这，是佛教诗人包容冰的第一次联想所得。
 
　　……黑白相间的岁月
　　我更爱黑夜的寂静，与灵魂对话久了
　　才知道斑驳的生命里奔涌智性的大海
 
　　从“我将凌乱苍茫的日子梳理成/有条不紊的诗章”的“日子”进入“黑白相间的岁月”之“岁月”，可看出诗人包容冰有意撇开了“岁月”之“白”，直入“岁月”之“黑”——即“我更爱黑夜的寂静”的“黑夜”之“黑”。这，就暗示着在一个个静静的黑夜，“我”与美丽的“灵魂对话久了”，可以获取“生命里奔涌智性的大海”的隐秘。
　　在此，我应该说说“才知道斑驳的生命里奔涌智性的大海”之“智性”（是佛教语，指真性），与包容冰在近年来的佛诗创作中改变了早期某些佛诗直接引用佛教经典中的原句相关联。他像诗佛王维在后期的创作中一扫佛家原理的引用一样，只选用少量的佛教语词。比如我在《花族的“姊妹们”，亦胸怀禅心佛境——包容冰《龙舌兰掰开裹紧的衣袍》的雪藏之术》里，就为这种少量的佛教语词的运用叫好过。比如：“‘妖娆过三次的昙花’，虽说生命短暂，却已‘听着圣号’，已‘禅定’(即定能生慧——意为通过冥想等修行方法，使心境平静安宁,思维专注集中)。在此，我们所看到的昙花，非一般意义上的昙花，而是一个虔诚的在家居士，耳听‘阿弥陀佛’的‘圣号’，心生佛慧。”可以说，《龙舌兰掰开裹紧的衣袍》与《对镜梳头》一样，尽管只有少量的佛教语词，但在他的佛诗诗句里所起到的作用是不可小觑的。他的佛教语词的这种恰到好处的运用，的确值得我们细探深究。由是，我以为《对镜梳头》里的这种面对“岁月”，尤其是面对“静静的黑夜”、“智性的大海”的佛慧充盈之无限量悟觉。这，是佛教诗人包容冰的第二次联想所得。
 
　　青葱的时光，激情昂扬
 
　　前面，诗人包容冰抓住“日子”与“岁月”；这里，又抓住了“青葱的时光，激情昂扬”的“时光”。
　　我们知道青葱岁月与“青葱的时光”义近，其意在于“岁月”或“时光”像青色的葱一样鲜嫩,暗指年轻时代。而“青葱”之“葱”，又可引申为匆忙之“匆”,含青春时代你我他来去匆匆，暗指处于成长期间的年青人。当然，也暗暗表明青年人的成熟不够!“青葱的时光”或青葱岁月，是一个更形象化的用语，表明人生象青葱一样，虽不成熟却有“激情昂扬”的味道，有辛辣与刺激的味道，有一些无病呻吟或“为赋新词强说愁”的辣中带着酸甜的味道……所有这些隐蕴，包括“一头油亮的黑发疯长，遮风挡雨/扎疼一些艳羡的眼睛。而今/还会有人耿耿于怀，瞅着我/斑白的两鬓有些发难”的所遇所感所悟，全被悄悄地置于诗之背后。这，可视为佛教诗人包容冰的第三次联想所得。
 
　　驻足生命的秋季，凌霜打湿
　　怀中的果实。我不再执着梦境的繁华
 
　　“日子”、“岁月”与“时光”，都是过去时；眼下的“驻足生命的秋季”，是现在时。
　　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改变了人们对时空的看法。在相对论中，时间和空间是相互关联的，而不是独立存在的。时间和空间的测量结果会受到观察者的运动状态和所处的引力场的影响。包容冰诗中的时空，亦是“相互关联”、“独立存在的”。他让一个觉悟了的“我”，在“凌霜打湿/怀中的果实”的客观实际面前，显得心境澄明。一个大写的“我”，不会像一些沉迷者那样“执着梦境的繁华”。
　　“执着”与前面提到的“智性”一样，是佛教用语，指对某一事物坚持不放，不能超脱。一如《百喻经·梵天弟子造物因喻》所云：“诸外道见是断、常事已，便生执着，欺诳世间，作法形像，所说实是非法”。如此，“我不再执着梦境的繁华”，是一个觉悟者向俗世的郑重宣告。这，是佛教诗人包容冰的第四次联想所得。
 
　　面对现实，活在当下。用一种退场的果敢
　　解答了人生一道道，繁杂的难题
 
　　“面对现实，活在当下”，是尘世中人之“活”；“用一种退场的果敢/解答了人生一道道，繁杂的难题”，是看清了事物的真相，脱离人生苦海，找到了生命的出口的觉悟者之“活”。这，是佛教诗人包容冰第五次联想所得。
　　纵观全诗（仅十四行，三个诗节），我们看到佛教诗人包容冰以“对镜梳头，华发继续增生”的一个日常所发生的细节，引发了他的五次相互依存、层层深入的联想，直至将《对镜梳头》的诗歌意境提升到一个新的境界或是一个新的高度——我与读者，能“不亦悦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