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锡锋诗选

1、用朴素的方式爱母亲

母亲生前朴素
渴望死后烧成一把灰
灰不会生病
不用花钱，找医、抓药
所以，爱母亲
就别铺张、别浪费
别奢侈
比如别给她烧
大把大把的纸钱
母亲节俭，不舍得花
只会让她累得一遍遍清点
也别给她买别墅
母亲爱清洁，这样
只会让她每天从早到晚
从五楼一直清洁到底楼
也别给她配置丫环
母亲最疼女儿，这样
会错把丫环当亲女一样
娇生惯养
爱母亲，就朴素地爱着
“你只须擦拭镜框上的玻璃”
只须陪镜框里的母亲说说话
母亲生前忙得顾不上说一句话


2、 捕鱼老头

同行的小练
朝河里喊他老头
好像也不怎么介意
本来早已懂得
生活的深、浅
但还是习惯涉水试试
一轮毒辣辣的太阳
挂在脖子上，逼着他
交出一颗颗汗珠
为了摆脱生活的网
还是一下一下地解开
生活的一个个死结
鱼从他手中一条条
溜进河里，像一个个
调皮鬼溅湿他的衣服
他不计较
也不遗憾，涉水而来
仿佛就是为了解救这些
被困的鱼
那天让我坚信
若不是被生活要挟
一定是一位，宁可自己
两手空空的慈善家


3、 山溪

河有
江河、小河、山溪之别
江河来自四面八方
免不了浑浊，鱼龙混杂
所以，我还是喜欢山溪
山溪紧贴山脚，清澈见底
那年又累又渴的母亲
偶尔从田间拔腿躲进山溪
阴影的那份凉快
一直凉透我的记忆
母亲随手掬一口
就能解渴的那条小小山溪
从此竟成了我的
汩汩诗行


4、 悬崖论

一个人
就是自己的一座悬崖
1.75厘米的身高
就是1.75厘米的悬崖
蹲着就是蹲着的悬崖
跪着就是跪着的悬崖
当一个人直挺挺地
挺着腰杆子的时候
更多的人就会害怕
或担心更多的石头
从他的高处砸下来
在城市，一座座高楼
也是一座座悬崖
步梯房就是步梯房悬崖
电梯房就是电梯房悬崖
悬崖上常居住着飞鸟
飞鸟有翅膀，会飞翔
现在城市的悬崖峭壁上
就蜗居着一群群人类
人类不会飞
但一定渴望长出翅膀


5、 一个人的狙击手

一个人
其实就是自己的狙击手
站着的时候
就是自己站着的狙击手
坐着的时候
就是自己坐着的狙击手
跪着的时候
就是自己跪着的狙击手
站、坐、跪
其实，都是自己的掩体
焦躁不安走动的时候
就是躲在走动暗哨里的
狙击手
两只眼睛向内审视
就是两支黑枪口
对准着自己的胸口


6、 一个人的悬崖

一个人站着的时候
就是自己站着的悬崖
坐着的时候
就是自己坐着的悬崖
走着的时候
就是自己走动的悬崖
跪着的时候
就是自己跪着的悬崖
所谓挥汗如雨
就是一个人毫不吝啬
自己的汗水跳下悬崖
我也见过一个大男人
掩面而泣
仿佛不忍心他的泪水
跳下悬崖


7、 远方

村庄的天空高远
可是星星
却眨巴着眼睛说
不远
就在头顶
头顶萤火虫飘过
瞬间消失
茫茫夜空，找了
整整一个晚上
都没法找到
分明在告诉我
不发光的地方
才真正配得上
称为“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