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光线穿透下旬（组诗）

 

1、许多光线穿透下旬
 
北京。我细数零落的光阴，
从春节到今晚，已经习惯了圈养的日子。
下旬，四环路金属甲壳虫开始掣肘。
鸟，自感豪华。
“花朵，刻画许久的错落的排列，
从杏花，桃花，到梨花，紫薇，藤萝，
栅栏嫩绿，发芽的副词，速生的杨柳。”
我脚踏路脊，
点燃今天第56支烟，
第三口烟雾升腾起决心，我要高卷裤腿，
在四环路摸鱼。一些皮肤出奇的滑腻。
尾气的浓郁是天赐珍品。
“晚霞映照之中，柔软之极的气息。
恋人张合一半的嘴唇。
柔软到楼宇坍塌，树木融化，每句话都是粉尘。”
下旬还有另一种说法，比上旬坚硬很多。
“光明是一个孩子，疲倦的时候，脸色黝黑。
誓言是他的呓语。
他有最大的可能，可以长梦不醒。” 
 
2、 壶是谁
 
壶是一个动词。
液体是它的主人，而我是壶的奴隶。
终生。
液体，太阳的光辉沿着河床澎湃而来，
我老家的河，切割了苏鲁，母亲总会在村口等我。
她等到了苍老。
液体溶解了很多：花朵，青菜，大话，项目
贩卖钢铁的瘦鸟。
天空，遗落中药的气味和玫瑰的刺。
跟随壶，去西藏，喉咙里青稞生长。
壶始终是液体的缠脚布，
它暗恋液体那么深，出卖液体那么坚决。
高原上，我的梦境轻柔如羽毛。
孤独覆盖原野，这是我生命的唯一棱角。
 
3、雕塑
 
美院雕塑研究所的门扉，
有一个巨大的铸铁中山装。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一段似是而非的历史。
还可以捏造别的，这很容易生锈的玩意。
我要讲述的故事不是这样，
黄土高原上一个面如黄土的农民。
他在一块黄土上浇水种菜，
当水流过黄土，滋润黄土，覆盖黄土，
打湿了他的咽喉、嘴角、眼睑。
他捏住一块半湿的黄土，
上面有一抹微笑，他钟意的唱山歌的那张巧嘴。
还有一只奔忙的骆驼。
这让他忘乎所以。
他之后去当兵，打到南京、广州、香港，
仅仅剩下一条手臂、一条好腿。
他回到黄土地，继续种菜，看水漫过陡坡。
他心里有一个黎族姑娘的故事，每天与自己讲十遍。
时光荏苒啊——那天他突然想用黄土垒点什么，
这只是一个念头。垒一棵芹菜，一缕长发？
一粒被自己的胸膛挡住的刁钻的子弹？
水每天漫过黄土，漫过他的菜地，漫过夕阳。
某个黄昏里，他凝固了自己。
 
4、花语硌牙
 
花开三月
在北京，没有多少花花开三月
气候忽冷忽热，宛如海誓山盟的突然夭折
 
丁香说，我的浓郁掩盖你的丑恶
你很少刷牙
你三年前语言的残渣都在牙缝里
 
迎春花无语
她始终替所有的花先问候一些人
她也是第一个瘫痪在床的季节的弃妇
 
白玉兰沉浸于一个繁华之梦
这梦借助于一粒白度更大的药
很难入睡但是入睡之后又很难苏醒
 
最大的问题出现了
很多自以为是的人把自己比喻成花朵
千姿百态的他们和她们纷至沓来
 
5、献给一株垂柳

开花的日子，似锦的日子
花朵是城市的累赘，一个让人生厌的东西
一个池塘，左岸最美，必须有一棵柳树
古老的，高挑的，每天梳理绿色的思绪
因为一个人的离去，就以枝头送别三尺
迈过，一念万年
还是让光阴伫立吧，至少保留一段坚硬的脊骨
一个随风摇摆的少年，走过漫长沙漠
日月褴褛，每一个真理都需要缝上补丁
夕阳余晖，柳枝依依，初恋的羞涩 
 
6、山桃花

此刻，八达岭，我沐浴山峦温柔的笑容。
春天披挂的衣衫，一种浅粉色气息。
难道，是那缕在我梦里静卧月光之下的微风。
此刻，我在忘记一袭洁白的躯体的同时又极其渴望这样的躯体。
人群若如织，就是唐宋的诗词纷至沓来。
这映照了我的寂寞和无知。
山峦凝视我，说，你真是一块石头。
石头雕刻的爱恋，并不是经年不化，
有时，可以像蝴蝶一样飞，像裙裾一样飞，像佛渡一样飞。
山桃花，每年会代表山峦长高一寸，烂漫一寸，伤心一寸。
此刻，山峦想起了曾经的大海，想起了很咸的液体和固体。
想起，一条会开花的鱼。
此刻，我的脚就站立在此刻，仿佛去年，仿佛千年万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