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说(十首)

　　猛虎说
 
黑夜里总是游荡着
那只猛虎
只低头走路
不抬头看窗户
有时会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雨夜，老虎的吼声和雷声重合
两只眼睛透出的杀机和闪电
搏击啪啪作响
近处缓缓踱过的是淋湿的虎威
 
其实，黑暗中的老虎从来没有伤害过人
你失眠也好，鼾声如雷也好
夜很黑，鬼魂浮游之时
老虎就睡在你的身边，摸着你的脉搏
 
我想到了那只破窗而入的猫
和我强健有力的臂膀
2020-6-1

 
　　路灯
 
是啊，我熬尽了夕阳
和夕阳后的余晖
天越来越暗
 
其实我的本意不在夕阳
只是夕阳已病入膏肓
 
我是要燃尽黑暗
让黑暗中的人世间
能找到一条回家的路
点亮早晨的太阳
 
然后，我闭上眼睛休息
享受安宁，惬意的风和阳光
2020-6-1

 
　　别
 
六月天，大地正绿
花开放，乳房圆润
 
一枚树叶，随着雨滴
从香樟树的树梢黯然滑落
 
断了血管神经，已听不到
树根、树干、树枝的呼唤
 
满树的叶子都在为它默哀
鞠躬，哀乐屏蔽了雷声
已分不清哪里是雨声哪里是哭声
唉，这早逝的生命
 
秋天的枯黄，冬天的苍白
那是叶子们悟透了真理之后
而集体的赴约
烈日下体制的荫凉
已为人世间谱过无数的
快乐的乐章
它们厌恶了绿的俗套、浮肿、妖媚和铺张
它们非常渴望鹅黄
不惜以自己的生命换取鹅黄的通行证
2020-5-30

 
　　远方，有多远
 
高铁在不停地丈量
轮船接着丈量
高速往前伸啊伸啊
飞机，不停地起飞和落下
 
一座山接着一座山
一棵树接着一棵树
从原始森林里飞出的鸟
比阳光还要广阔
 
小溪流连着小河
江河连着海洋。一朵浪花
接着一朵浪花
成群结队的鱼儿一起往前赶
 
我瞭望的眼神
在山水间接力穿梭
烽火台一座接着一座
袅袅间，有整齐的远古的足音
2020-5-30

 
　　知了
 
和煤矿工人不期而遇
每一块煤都能点亮一片夏天
我需要光亮，需要温度
我跟随煤矿工人
爬出了狭长黑暗的甬道
烈日当空。我歌唱
 
唱暗无天日的年月
凄凄惨惨戚戚
唱蚯蚓的欺骗
我曾经想过就此在黑暗里
爬行，扭动
唱蜈蚣的凶狠
差一点咬断了我的喉咙
唱美食家的残忍
到处搜寻我的踪迹
铁锅里翻动着滚烫的油
 
我登上了高枝
把盛夏全部的阳光拿来
扩充我的声道
我无所顾忌的唱，源于我
在黑暗里聚集的勇气
唱辛酸、痛苦和伤害
唱最好的阳光和汗流浃背
唱烈日下的劳作和荫凉
 
我还要唱给她听
上帝只安排她成为一个倾听者
静静地听时光，听爱情
2020-5-24

 
　　五月的天空
 
五月的天空不再
毛手毛脚
蓝蓝的语气平和
造句的意思不再肤浅
云很淡，已不再粗重乌黑
在空中行迹悠悠
没有了前些天剧烈的移动
经常促发电闪雷鸣
 
莲叶长出了自己的天空
野鸭一个猛子
扎到天空的深处
调节阳光的闸门
让五月成了五月应有的样子
——阳光均匀成520
每一座高楼小心地把蛋糕切分
呈给五月的鸟鸣
呈给五月的荫凉
呈给五月刚刚丰满的喉结
 
五月的天空，四月与六月
正举着酒杯坐在天河的两侧
2020-5-23

 
　　夜的恐惧
 
在斑鸠无可奈何的背景里
夕阳被放进了
人世间的行囊
或隐或显的月亮守着封口
满天的星星排兵布阵
守护着夜的新娘
 
风终于节节败退
夜一直在步步紧逼
路灯小心翼翼，与草木无语
渐稀的鸟鸣暗藏杀机
 
白天惯用的武器
此时已无法抗敌
我只好躲进斗室
放下《黄帝内经》，大声地读诗
 
黑暗想吞噬所有的灯光
对夜的包围圈越来越小
最后包围了瞳孔，把人
放进梦境。有很深的隧道、悬崖
和白天已经磨快的刺刀
 
一两声狗吠，象短促的匕首
勇敢地刺进夜里
夜，乱成一团，鼾声四起
2020-5-11

 
　　我的小区
 
我生活在这里
亲近这里的一草一木
 
小区里的每一扇窗户
都是笑脸
钢琴声、二胡声，喊妈妈的声音
还有锅碗瓢盆
都是开心的笑声
我也打开窗户把阳光涂在脸上
 
小区里的每一条路
都连着家
大树参天，灌木低矮，草地
被儿童的小脚跑得痒痒的
肥了低处的冬青，高处的栾树
给每一扇窗户新添了油漆
 
小区里的每一个人
都是我的亲戚
虽然我叫不出他们的名字
但我们都有共同的名字
都喜欢冬天的雪落在几张露天的木椅上
像一个宽厚的汉子敞开胸怀，沉默
都喜欢春天的风在小径上绕来绕去
从你家串到我家，又从我家串到你家
都喜欢把同一只萤火虫挂在窗前欣赏
都能从一枚飞舞的落叶感受到
阳光的疼痛，花白的头发
 
我们把相同的皮肤叠加在黄皮肤上
同一只小狗的叫声，给你听，也是给我听
同一只斑鸠的叫声，不需要辨别离你近，还是离我近
我们的头顶上是同一个太阳，同一个月亮
同时的停水停电，让我们想到了我们有
共同的围墙，共同的大门进出，共同的停车场
对面是雕塑公园，干将莫邪铸剑神山
柔和的灯光让黑暗离我们很远
 
我们以同一片阳光为歌
我们以同一片月色为饮
我们在同一片风声里于高高低低的
树丛间自言自语
我们在电锯的声音里安然午睡
我们侧耳细听婴儿的哭声
2020-5-8

 
　　未来的日子
 
其实，日子就是日子
未来只是它高耸的发型
渐渐地由黑转白
像攀登者，红旗总是插在
白雪雪皑皑的峰顶
仰头是天，离太阳很近
没有温暖感。传说中的众神仙
真是辜负了我平素的膜拜
没有一张笑脸接应我
虽然为登顶而激动但
严重消耗的体力
风吹动着满目的白或黑
来时的路还能看见
几只深深浅浅的脚印
我们朝后喊，无人应答
我知道，他们还在蝴蝶泉边
流连忘返
2020-5-4
 

　　夏安
 
一锅大菜
烹调师稍加风雨雷电
红花绿叶
爆炒河流山川
布谷鸟添油加醋
故乡的烟火气
是母亲珍藏了多年的
高级调料
高铁站里贴满
详尽的食用广告
 
我们坐下来吧
大菜就要出锅
摘下口罩
端起酒杯
使用公勺公筷
和夏天相互问好
2020-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