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锡锋诗选

　　九龙嶂

这些山峰们
现在，仿佛都忘记了海拔
就像忘掉年龄的老者一样
仙风道骨，飘进云里雾里
披绿格子、黄花格子袈裟
正在云雾里，参禅布道
修炼茶经

同行的小陈
摇手一指，在更高的山尖
一排排茶绿，果然端坐云中
这些虔诚的信徒们
这些靠天然修炼的梅沾茶们
茶农说，只要往舌尖送一片
人间的苦味，瞬间化成甘露


　　公园里的树木，我都不看好

比如桃树、梨树等
尽管都长成
好看的鲜花或造型
尽管有那么多人都
跟它们一起拍照
尽管它的价格超过
一个公民车祸的
赔偿款
但我还是喜欢山里
野生野长的杂树林
尽管弯曲丑陋
长出的花朵俗不可耐
但有的叶片可以入药
有的树枝可以雕刻
有的可以做成桌凳
和坚不可摧的门窗
有的还可以做成
千年栋梁，天生天养
有的钉进水渠，百年
不腐，不像公园里
那些娇贵的树木
为了长出好看的花朵
整天挂着营养液
稍被微风一吹
就被吹断，或吹歪
还落花遍地
春天还没过去
就显颓势


　　我的宁江

宁江的上游就是龙田
再上游，就是龙北
再上游，就是合水水库
它汇聚着
大坪、罗岗、罗浮等
北六公社的水源
所以流经我居住地的宁江
就不仅仅叫它宁江
这么简单，所以
流得那么缓慢、稳重
然后流经刁坊、坭坡
再下游，就是水口
再下游，我只能说出
梅州，然后就是广东
最终我的宁江，我也
只能说，就会流入大海
只是途中，有没有流失
有没有被其他支流拦截
有没有被风，吹散
一概不知，就像那些
一代代出走的亲人
从宁江出发，顺流而下
究竟去了哪里，丢失
在哪？一样一概不知
也因一概不知，常被我们
疏忽，或忽略不计


　　装修之痛

头顶的那套房正在装修
为了凿出线槽，听得出
电钻正对着墙壁使劲挤
从而发出吱吱吱的噪音
妻子捂着耳朵下楼去了
而我还躲在房子里，并
一直在想，一套毛坯房
在成为一个家之前究竟
要承受多少钻心般的痛


　　一直想把我的诗歌装订成册

我一直想把我的诗歌装订成册
可又一直讨厌把它们装订成册
有时做梦都想给它们安一个家
可有时做梦都讨厌给他们安一个家
这些一直浮沉在网海里
遗传着我的血脉和基因的文字
是的，做梦都想把它们救上岸来
可又一直讨厌把它们救上岸来
就像我那个淘气的小屁孩
有时特别特别喜欢他的淘气
可有时又特别特别讨厌他的淘气


　　母亲

母亲一生，忙得就像
火燎着脚一样，忙完农活
又像轴一样，围着灶台忙着
一日三餐

母亲一生把炉膛烧得旺旺
她说，这样才家红家旺
母亲是个典型的客家妇女
一生把风俗当成一尊尊佛

直到最后
仿佛啥都烧完，就把自己
塞进炉膛。那一定是人间
最红最旺的一次

出来时，灰白
松散的样子，仿佛一下子
轻松了许多


　　河流

鱼群和云朵，陪着它结伴漫游
老天爷都想躺进她怀里，做梦
还有星星、这个小屁孩，总是
眨巴着调皮的眼睛挤进她梦里
多么幸福的河流哦
时光，还不断的梳理或抚摸着
她的皱纹
幸福让她的内心，不由自主地
终年弹奏叮叮咚咚快乐的琴音
当然，她偶尔也有不安的时候
夜深人静，总瞪着那双白内障
竖起耳朵，仿佛担心臂弯里的月亮
被夜风，悄悄掳走


　　无数的鱼

在宁江河上集结漫游
阳光下，粼光闪闪的
那阵势，又像是背着
无数的碎银，在显富
游得那么自由，富有
恣意而且霸气，仿佛
整条宁江都是它们的
唯独丢下那个
像木桩一样落单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