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伦诺尔诗抄

汇宗寺
 
如果可以，草和牛羊的一生
都愿抄写康熙的“声闻界远”过程中
让北风卷地，
我可只是默念乾隆的“性海真如”
让白草折断
法号低沉，河水悠闲
老榆树和勒勒车白发苍苍
牧童于草地舒展
多伦诺尔一生都活在一滴露水里
灵魂的饱满

 
佛殿
 
有四五十只麻雀心结一般
站在黑黑的瓦片
观望或者啄食，云彩失重的肉欲之身
滑翔俯冲了多半个世纪
阿拉腾河在凡尘之上，我们的灵魂
仰望苍穹
云之巅有佛经落下
沿着翘檐所指引的方向
我走进了一个古城的内部事物


一座桥

四月初，樱花正开
深浅世间自打认识一座桥
 
多伦县的东、南都有鬼子修的桥
我和吉普拱拱手就过了桥
此时日本的樱花正艳
书上说，樱花是日本的军魂
参拜亡灵的孩子们
都穿着军国主义的军服
我回头看见多伦县那个
远去的桥影
那是架在华北重镇多伦诺尔的河上
侵华的罪证
四月，多伦的杏花含苞
 

榛子山

这么多年长虫坝依然没有长虫
山上的眼睛里始终潜伏着一对石狮
蹲守多伦县的西大门
 
郁郁葱葱，冷静从容
羊肠子道象天空的一道疤痕
从草原伸向天边
 
上了榛子山就看见多伦县
一川的树等待发芽
柳、杨、松和百年的老榆树
 
修行成肺腑之言，与古城并肩
就是山上的榛子树没有了
榛子山名不副实了


茶庄，德兴元记
 
江南的船工号子
通过川字号砖茶一粒粒洒在草原
牛奶、盐、牛粪火和阳光
走进滦河的殷盛
窄窄的河床在绿叶上发亮
老掌柜德福在晚清的多伦诺尔
 
盐道上，我知道盐的去处
如银元和红顶的商号
麦子的季节　偶有雷声
马队、驼队南行北上
 
我知道风中老榆树的轰响
传承脚踏风月的牛羊
一个垂直的繁华，一粒粒
那是青庙
魂魄般依附田园和坟场
 
历史的泥土抹住岁月的伤痕
裸露的白骨就像丢失的票号
 
旧庙上的风尘清凉如水
沧海横渡　江南的风月蝉翼般摆动
浸泡绿色的此岸再到彼岸
我是塞上的孤马
在桥边

 
煤炭街
 
记忆是白色的雾
那一条街，全是黑色的梦
 
黑色的卖炭翁，黑色的吆喝
挑子，筐，还有好多炭灰
黑色的头发、眼睛
黝黑的皮袄、毛驴和车轱辘
黑色的老树、老电影胶片一样的岁月
黑色的炊烟
一条街的记忆烧红
多伦沉落的夕阳

 
老羊皮袄
 
牤牛湖就不是干枯老树
一眼井一样的古旧
露出额莫山的针尖
挡住蒙古高原的风寒

 
那些消失的铜匠

额尔腾河再也想不起
那些叮叮当当的敲击声
流水里的金属一直消失
 
我们在茫然中，没有了锤子、砧子叩响
勒马四顾，在没有铜器的今天
回忆铜勺、铜舀、铜锅的时代
 
岁月的脸盆也不会在铜的肉体上
洗濯、徘徊
十倍于铜的乡愁
只能在鹧鸪的啼声寻找烟火
 
穿透冒烟的春寒
聆听汇宗寺的清净
那些佛像已经成了泥身
 
我知道一群人成为书籍中没有体温的字句
被火烧红的双目、烤黑的脖颈
和血脉的贲张，已经是历史的故国泥土
 
伸手可及的杜鹃啼鸣
把我撞出了严重内伤
无法在多伦大街小巷寻找金叫铜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