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晓芳诗歌七首

1. 在飞上枝头之前

树上有一群鸟
叫声透亮，明快，高远
有别于人群中某些杂乱的发声
它们陪人类一起
经历一场命运的开合之后
胸腔已装下了整个天空

我想靠近些和鸟儿说话
学习它如何吐纳清脆的发声

可是，在飞上枝头之前
必须还原造物主给人喉舌的最初功能
必须褪去附着在身上的甲壳，洗净胸腔
让身体变得轻盈
灵魂长出翅膀和羽毛
这样，鸟儿才不会被人的异样所惊吓
树枝，也不会因为
一颗凡心的到来而落叶纷纷


2. 手持星火的人

接通体内的能量
将一根木头点燃
握在手里，成为黑暗中的星火

手持星火的人
要踩住自己的影子
才能让别人看到光
要放低身段，把手举过头顶
才能照得更远
田野，丛林，荒山
每一处都能找到它的存在
看，它在波光中流动
萤火中飞舞
篝火中跳跃
在灯下吟诵

一点星火，开始
在少数人的心中燃烧
接着，在无限人的眼中传递

有星火照耀的地方
能听到青春哔啵四射的声音
有星火照耀的地方
一个又一个人登上山顶……

手持星火的人，总在不停地赶路，赶路
他要赶到天边
直到，与天空的某颗星星重叠


3. 空中花园

二十层的楼顶是花园
不同的容器里开着不同的花
花与花想法多么相似
以为远离地面，置身空中
就能变得更灿烂、更高贵

如一群女人
午后来到空中花园
非要把某些话题
放到20层的高度谈论

我无心欣赏花园的美
总是想象，一阵冷风吹来
花瓣从高空飘落
耳边，响起那个神圣的话题
高空坠落的声音


4.  与村庄隔河相望

一个从村庄出走多年的人
早已与它隔了一条河流
落日下，只能隔河相望

他看到，一颗泡桐落下黑色的籽
一缕青烟与房顶告别
牛已忘记咀嚼，它长声呼唤
那个贪玩的少年去了哪里
大樟树下
恍惚的东西都越来越清晰

村庄，也看着他――
一个落满灰尘的人
坐在荒芜的黄昏
余晖正一点一点把他埋葬


5. 石头部落

雨天，被一种预言牵引
我们闯进石头部落

那里的石头
都来自时间的上游
没有被切割的疼痛
和被时代打磨的圆滑
它们，保持着上古的粗糙和原始的野性
有的散落河滩，进行记忆的呈现
有的砌成墙壁，抵挡世俗的狂风

一道石门，就能作一次穿越
墙与墙之间的通道
就是千年的迁徙与退隐
我们看到
房子的主人，依旧保留着部落
最初的口音与相貌特征

当我们从一棵梨树下撤退
预言就变成现实
——一群人都成了石头
要在某个地方，建造原始部落


6. 葛

一蓬野葛
在路边的砾石堆里匍匐
叶子布满灰尘
仍不忘，用紫色的小花爱着这个春天

葛根的生长是隐秘的
我看不见它在泥土里
是怎样挣扎、获取生存的养分
只知道被挖出来的葛根粗糙，结实，有折不断的韧性
像挖葛人的手臂

我曾观看过整个制葛粉的过程
清洗，磨碎，滤浆，沉淀
之后是沥水，晒干，捻碎
不亚于一个风烛老人一生的经历

当纯白的葛粉被100℃的水冲泡，才能变得成熟
所谓成熟的标准就是，内心的透明而不粘稠
懂得祛除人间的燥热
懂得给生活补充必要的激素


7. 春天，还在沉默

茶花开得安静
石楠的新叶也长得缓慢
所有的草木也带上口罩了吗
它们隐藏起欢颜
不忍喊出快乐
怕一声轻笑
都与四周的阴沉极不协调
在某些地方，许多人的葬礼
正待举行
这个春天，一直在默哀

万物，请兀自生长
不要用细嫩的枝叶承担人间悲苦
时间，才是最好的草药
伤口，让人类自己慢慢舔舐
如果可以，就用草木界的法术
为那些亡灵超度吧
将他们引向天堂的春天
来生安静地做一棵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