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兆飞｜影子里行走的光（组诗）

　　与友书

匆匆一别
已有多年

我们亲手种下的云
长势喜人
昨天，刚浇了一点梅雨
今晨，又施了半阙宋词

说好裁一片下酒的
说好枕一朵长谈的
本想寄点给你
但实在找不到邮差

兄弟，还是亲自来吧
乘诗经的浅舟来
也可坐唐朝的马车来

最好，像云一样来


　　正好

家住六楼，十一年了
直到今天早晨
我才发现它的好
大部分的鸟
也喜欢这样的高度
它们朝我飞来
又钟声般散开
我正好可以临摹
蓬勃的树冠绽放的样孑
正好可以看不清
地面的光影
正好可以用一个合适的角度
一次次跃入湖中
这样的高度
也正好绕开城市的阻击
将一小片田野带回家
也正好可以掏出心底的白云
拂拭远山
而不远处的佛塔
正好被我恰到好处地仰望


　　街

存在着
你不断经过
或从记忆的边缘返回
穿过风雨
在这寂静的下午
一条街   仿佛载着一个时代     
载着时代里一小段光阴
怀揣想法的人闯进来
水草般撩绕
又浪花般拍打     溅出飞沫

它流动着
那些藏于暗处的力
玻璃窗按各自的角度折射
高耸的堤岸
使老旧的豁口充满危险
而一条街仿佛没有尽头
直到遇到旷野
它才会有些许迟疑
究竟是该停下来
还是继续前行


　　中年贴

半句唱词，哽噎在喉
戏分明已到高潮
远处的江水，更像一截水袖

正午，总是显得空荡
梦走失在蝉声里
觉得有事要做，但又记不起
说好来一场雷雨的
沉闷的雷，仿佛多年前的回声

一株秧苗
捍卫着古老的行间距
匆匆的，只是那些季节


　　在白天

露珠在消弥
或者说，正奔赴下一个夜
一些镜像充满隐喻
你不知道他们是怎样拆散自己的

在白天，人们从门洞里出来
滚落到大街
你忧伤的样子，总令我想起
很多年前的那个少年
裤脚沾满露水，满心欢喜
穿过荊棘和芬芬


　　成长

我了解这里
一棵树爬上四楼的窗台
用尽了多年的时间
穿过的风会再一次回来
脚下的过客，只是落叶的另一种方式
人群中的出逃者
正站在高高的楼顶
承接你缓慢寂静的光芒

教室里
起伏着奋笔疾书的沙沙声
那个独一无二的孩子
怀抱着星星
划过盛大而眩目的白天


　　河流

很多年前
一条河经过你的上游
记得当时雾很大，能拧出纯粹的水
几粒鸟鸣也很清晰
你好像喊了谁的名字
不断路过的时空，带着余音
拐弯处，你建了一座亭子
模拟送别与归来
有段时间，专注于堆积内心的山峦
让那些茫然的水从容一些
多少年了
一些星空潜入河底
也有不安分的水跑到天上
越来越多的法则，漩涡一样
越来越不明了了
一条河开始迟疑和妥协
最终停顿在不深不浅的季节里
像一处坐标


　　乡下

你在木椅上打盹
像一片茶，舒展于空旷的水中
钟表在墙上走动
你第一次感觉到时光的从容
窗外挤满了鸟鸣
近处麻雀，远方的是布谷
中间是无边的潮水
渐渐地
就会有风翻过窗台
带着一小片涟漪
而那静止的云
早已不是原先的那一朵

当你真正醒来
刚才的一切又似乎不见了
你只能不断地追溯
直到似曾相识       
   

　　固执

说起鸟
总想到麻雀

想到黑白的岁月
村庄灰色
少年的眸子灰色
一群灰色的鸟
哗啦啦落进秋野
又哗啦啦腾空

以至于
现在看到别的鸟
也不愿承认
总固执地认为
只是麻雀换了新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