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一切还在我们眼前

　　就如此在开关敞闭之间漫游
 
两扇石门，将关未关
门缝中透过来蓝天一线
远道而来的各路流水
在这里兵戎相见，呐喊突围
 
既然有门，却不关紧
是想引诱山外的风云？
既不欲关，何不敞开
使漫天的大潮徘徊门外？
 
就如此半推半就
就如此欲说还休
就如此在开关敞闭之间漫游
 
两扇石门，似关非关
关不住流水，也关不住历史
但二者都在这里变得细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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夔门乃江水入峡之门。江在川，纳众流而成浩瀚，至此为夔门所阻，遂起巨涛，争相入夔门。杜甫有诗云：“众水会涪万，瞿塘争一门。”

 
　　可曾有来自半天上的萧声
 
交节为画
叠叶成诗
七八片叶上听风雨
三五根枝前读世事
只道何方泊来的通灵宝玉
原来是山中一块顽石
 
金枝玉叶不妨求千竿万竿
永不凋零的却只需两根三根
纵然有翠竹满园，春色满园
也难得这石做的枝叶，诗做的灵魂
 
无须问江上船家，路上行人
月白风清夜
露定云静时
可曾有来自半天上的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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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帝城有竹叶碑，碑面无字，叠叶成诗，诗曰：“不谢东篁意，丹青独自名，莫嫌孤叶淡，终久不凋零。” 
 
 
　　苦不了英雄只苦了妻儿
 
一把火烧断了七百里长路
从此你便准备葬身“鱼腹”
在“鱼腹”中求得“永安”
的确是一个充满智慧的选择
 
但命运注定你永远不得安宁
不安的灵魂时刻在东讨西征
那把火烧起来的一代忧愤
至今还在白帝城头升腾
 
其实天下大势正如书中所按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即便江山成了一统
谁又知江山外再没有江山
 
苦哇，苦不了英雄只苦了妻儿
到如今提起来尤使人涕泪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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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羽麦城遇难，刘备帅是伐吴，败于陆逊，退驻鱼腹（今奉节），改鱼腹县为永安县，设永安宫。
 
 
　　向石头倾诉衷肠
 
把你的手笔刻在石头上
然后让你的名字站在一旁
一刻一划间，一藏一露里
便有思想哗哗流淌
 
想起挥毫的人
想起刻石的人
想起展纸磨墨的人
 
有话不述之公堂
带到这穷乡僻壤
向石头倾诉衷肠
 
山石有无限博大的胸怀
静听你叙哀乐，辨曲直，说兴衰
 
无数后来者慕你的名而来
却不知你为谁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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夔门南岸有白盐山，其上多石刻，行楷篆隶无不备焉。 
 
 
　　早已无心荷锄侍弄那一片田园
 
看你坦然地摘去头上那顶乌纱
没想到你真要在这荒山野岭安家
 
想象扁舟一叶漂流江上
一头散发怎样无拘无束地飞扬
 
那时你一定如许多弃官的前贤
整日里垂钓，吟诗，扶锄山间
 
垂钓也好，扶锄也好
心无世间事，乐自心中来
唯有作诗是一桩苦差
 
现在我读到你洞中的题刻
才知道你一直在去留之间徘徊
 
地是偏了，心却没有走远
如今你在壁上一日瘦似一日
早已无心荷锄侍弄那一片田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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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甲山余公洞多题刻，乃明朝天启年间夔州知府隐居所遗。凡隐者，昔有陶潜，每荷锄吟诗，心不徒在田耳，观余公洞中题刻，心亦不在洞矣。
 
 
　　错开一峡也是不可原谅的错误
 
对于因聚集而汹涌的水
我们不可以熟视无睹
但也不能随手一指
便给它一条退去的道路
筑堤围坝固然是愚蠢的办法
错开一峡也是不可原谅的错误
 
水是一种富有智性的动物
总在给我们经验和启迪
面对滔滔巨浪，或者涓涓细流
我们缺乏必要的领悟
我们是一条迟钝的鱼
被水放行，也被水围捕
 
一本充满玄奥的书
被我们作了不准确的签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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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治水于峡，其始也，未详形势，错开一峡，水不能出。曰错开峡。
 
 
　　你美貌绝伦的巫山神女
 
你美貌绝伦的巫山神女
在山中上演一幕幕传奇
但高唐也好，楚阳也好
都不是你的久留之地
 
不知道那个国王走后
会不会偶尔转过身来
望一眼山中朦胧的云雨
两片短文便是唯一的回赠吗
也只给后人留下评头品足的话题
一片痴情却换来千百代闲言碎语
 
“旦为朝云，暮为行雨”
不是雨，是你的泪滴
最恨庙内那个持杖的和尚
无悲无喜，还不准天下人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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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待才是最难捱的苦差
 
和许许多多寻夫的故事大同小异
你也免不了化成一块石头的结局
纵然有百般美貌，千般美德
除了这石头你别无选择
 
男儿的命运注定五湖四海
女人的名字叫等待
远游自有远游的寂寞
等待才是最难捱的苦差
 
时间之树几度凋零
岁月剥蚀尽你的颜容
人们对你的兴趣与日俱增
却原来都在审视一块石头像不像人形
 
今天我来看你，不走近你
只放眼一望，便禁不住顿起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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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事江上看巫山云雨
 
无事江上看巫山云雨
云雨自巫山十二峰上看你
你看云时云雨无声
云雨看你时你已没有形迹
 
那时你是一朵云，一阵细雨
一抹烟，一声鸟啼
在水里也在山上
不在山上也不在水里
 
一日之中看尽风云变幻
你还在山水之间游弋
巫山是云雨后的巫山
云雨却不是巫山的云雨
 
看时未动，不看时已行了数里
低首回眸间，过了几个世纪 
 
 
　　使我们流泪的故事已经不多了
 
那么多人从江上望你
你不回头不转身
是害怕一次短暂的交流
会改变你从此以后的命运吗
 
善良的人们原谅了你
不须回头，也不必挥手致意
谁都会为你的故事哭泣
这一刻人们不会想到你是一块石头
只会有懦弱的人感到悔恨
石头自有石头的坚贞与爱情
 
现在你站在山峰如站在我心中
我的心为你而沉重
 
使我们流泪的故事已经不多了
神女峰，让我们再感动一回
 
 
　　一块石碑有多大的力量
 
一块石碑有多大的力量
能抵挡一支骁勇的军队
一篇残文有多大的力量
能让一代豪杰对此泪垂
 
石碑上有东吴江南，巴山蜀水
百万雄师也无法突出重围
残文里有事理人情，正气良心
铁石心肠也不得不望文思归
 
明月之夜，十二峰前
曾几何时还是一片晨钟暮鼓
历史的烟尘远而未散
至今犹闻声声哀猿，邈邈丝竹
 
自从那一块石头断了追兵
便有人迷失山中，频频问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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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岚，你没有传说
 
高岚，你没有传说
你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属于你自己
不是别人手中的道具
 
如今我们游览高岚
不思索，不考证，不发现
不在你身上编织人间的故事
不在你脚下挖洞
把你掏得腹中空空
也不在你的额头上题刻如斗大字
比起山河来，我们的名字实在不值一提
 
我们就这么随便走走，看看你
在你的怀中我们一身轻松
没有责任，没有负担
饱餐了你的秀色，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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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看着一块石头
 
我们看着一块石头
把它看得很不自在
不久石头开始变化
变化成各种生动的形态
比如牛肝马肺
 
肝肺乃腹中之物
这说明我们的想象
已经深入事物的内部
 
想象是无所不到的
现在我们的想象在石壁上奔跑
可以看见牛马
在悬崖上跃动，呼吸
 
也可以看见一道好菜
风干了，正好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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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必须除却所有的重负
 
必须除却所有的重负
我们才能通过这道峡谷
行李，面包和水，统统扔至江中吧
我们的船正在上滩
还有什么压住了船尾
使我们的船掀不动流水
检查我们周围的一切
船上已空无一物
我们焦虑，担心
原来还有无数双忧郁的眼睛
 
让我们闭目合十，扔掉心中的杂念
冥想，包括我们的智慧和才情
 
船开始走动，走走停停
似乎在不住地回望那些被丢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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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峡之崆岭滩为长江三峡险滩之冠。旧时船行至此，“务空其舲，然后得过”。故崆岭峡又名空舲峡。舲者船也。 
 
 
　　最初的一切还在我们眼前
 
在河流上
我们不停地移动
两岸的景致一掠而过
你是我们看的最久的事物
 
从近旁看你，你是一座山
从远处看你，你是一头牛
现在我们站在百里之外千里之外看去
你是一种哲学
 
黄牛山是不动的
动的是我们和我们脚下的河流
我们早上从山下出发
晚上还在这座山旁
如此循环往复。历经苍茫
最初的一切还在我们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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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牛山因群峰之上黄白相间的峭壁形似黄牛而得名。古谣曰：“朝发黄牛，暮宿黄牛。三朝三暮，黄牛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