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粒的选择（组诗）

芦苇
 
两根芦苇
从青葱一直活到白头
也没有走到一起
它们发誓
不做恋人，只做知己

 
冷汗
 
高处不胜寒
爬到巴颜喀拉山时
冷汗直流
一条叫黄河
一条叫长江

 
一树的花
 
一树的花都开了
谁带的头
只要那朵花不承认
就是一个谜
法不责众
就由它们开吧

 
一条河
 
冬天
是一条河的老龄期吧
到了这个阶段
它变得淡泊宁静
不在先前汹涌的脾气
而是，与世无争
一再放缓，它行走的脚步

 
上香
 
他准备到广教寺去上香
由于和主持是朋友
提前电话预约
届时，主持到大门外迎接
没有寒暄
主持双手合十，说
阿弥陀佛，菩萨已在大殿等候多时

 
白发苍苍的学生
 
当了一辈子老师
我总是一节课一节课的教学生
现在，我退休了
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学生
仿佛什么都不会了
看见什么
什么就是我的老师

 
原谅我
 
原谅我
从风中归来，我只能带给你风
不想风停了，我只能带给你风吹过的痕迹
 
原谅我
从雨里归来，我只能带给你雨
路上耽搁太久，连雨的洇渍也干了
在我身上，你甚至已闻不到雨的气息
 
原谅我
从都市归来，混迹一段时日
不免有了一些市侩气
譬如，我时常投人以鄙夷的眼神
偶尔说几句恭维的话，拍一拍你的马屁
但我的骨头是硬的
关键时，还能够挺得很直
 
最后，请原谅我
从我中归来，我只能带给你我
往你眼前一戳，岁月花了六十年
仅仅将我的头颅漂白

 
端午辞
 
屈原站到了汨罗江边
准备跳江自杀
我没有阻拦
我说，先生，你跳吧
 
你跳了
艾蒿和菖蒲，才会找上我家门
认识我，一个无名小辈
你跳了，雄黄酒
才会爬上我的额头，为我辟邪
你跳了，香包才会挂在我的腰
我用它驱虫，也偷偷拿它换来爱情
你跳了，龙舟才会找到大河
在鼓点和吆喝声中，翻江倒海
 
我说，先生不要迟疑
你跳了，我们才有粽子吃
十四亿炎黄子孙
才能过端午，吃得饱饱的，将你祭奠

 
米粒的选择
 
米粒很小，也很坚硬
但心肠好
一听说，天下穷苦人要吃饭
它的心肠便软了
不怕又熬又煮
 
这是它的初衷
和良知
千百年来，再苦再穷
也扎根泥土
从不放弃，它小小的选择

 
修行
 
僧侣在庙里修行
我在红尘修行
他们拜他们的菩萨
我拜我的心
他们修行容易
我修行的路，更加艰难

 
青瓷
 
有了尊贵的地位
有了亭亭玉立、凹凸有致的身材
有了油光锃亮奢侈的外衣
供奉在
艺术的殿堂里，被无数人看来看去
眼睛呆望着星空
欲言又止
内心里空空如也
 
只有我知道，她想回到过去
回到她曾经的泥身
那才是她最青春最活力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