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组曲

1
一群人踩着崭新的泥土
走向先辈的墓群  新雪默默
谨听枯草燃烧的烈响
 
青山荒芜依旧  一身素装
恭迎更远的山风
以及山风裹携的尘埃
 
已无悲伤可言  爆竹声声
唤醒这片冰冷的墓地
泉下有知的亲人啊
一定会嗅到人间的年味
或春潮涌动的二月天
 
是的  春风已爬上窗棂
枝头发不出失陷的物语
终将泛滥的空寂里
悲凉正逼近悲凉
 
直到笨拙而昏然的落日
遮住了新雪不蔽的旧坟
也遮住尚未蒙尘的新坟
 
直到黯然的少年
在诺大苍茫里焚烧孤独
焚烧往后余生无限的忐忑
 
2
苍茫越加辽阔
人间的甬道越来越窄
年前的积雪沉寂到年后
 
是该消融了  让阳光临幸群山
让怔怔人间
承接娇羞的春光
让大地复活  吞噬一切悲凉
为远行的游子点亮薪火
 
请不要带走疮痍
对于命运  它们是锈的刀锋
也许会割裂出新的伤痕
和随人间浮沉的呐喊
 
3
一切就绪  积雪依然缄默
玻璃上有父亲小心张贴的窗花
庭院朴素  溢满年的味道
 
所有的亲人无需邀请
所有的幸福不必言辞
一些零散的思念猝然相撞
 
今夜  万家灯火不道晚安
千里劳顿只为揪心的执念
 
暂且忘掉鞭长莫及的缺憾
忘掉远方和虚构的璀璨
忘掉穿透身体的风雨
和那些旧年腐朽的自我
 
忘了也好
我的诗歌里终究长满劲草
长满利刃和铿锵之乐
 
4
年夜越发稠密 
仿佛一罐刚拆封的蜂蜜
破门而入
 
炉火正旺的厅堂
亲人们围着丰盛的菜肴
围着青稞酒肆意的沁香
围着即将起伏的哽咽
围着七尺黄昏和二两新雪的祈福
 
今夜之前  我在人间顺流而上
痛而无痕的身躯
花束一样绚烂归来
 
离开时  需要带走一些尘埃
带走几缕妖娆的春风
和几桩耽于攀缘的旧事
 
5
村庄从早晨晃荡到晚上
宾朋不归  在阳光里酒足饭饱
其实  远方何其飘渺？
尚有微醺能预见惶惶未来
 
这是我阔别已久的村庄
旧人不识  万物在沉默中醒来
苦涩的回望遍及田野
 
10号院落  梨树的新枝
已戳破春天的壁垒
而隔壁的炊烟早已绝迹
一颗树的垂暮之年  叠加了荒凉
根须所在  埋着大量月光的灰烬
 
北风携利刃插进村庄
插进这苍凉而深情的土地
终将醉卧在渐次隆起的坟茔
向西是群山万壑的蹲守
朝北是枯柳的颓靡或低泣
 
6
今夜  酒樽盛满烈焰和芒刺
每一次碰撞都是离别
 
明眸盛不下尘世的悲凉
村落的旧疾不癒
构成我无限苍茫的心事
 
谁还会提着良心迎接天明
看飞扬的尘土跋扈山川
看苍老在苍老间沉浮  死亡
 
一张张面孔苍白地挂在墙上
我枕着虚空的悬崖
忧伤地望向远方

2019.3.14初稿
2023.1.15改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