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 (10首）

1、岸
      
欢慰于
鱼鳞般的波光
静守
流水的道路与远方
生死相依
一种宿命

青山在侧，风悠远
清晰的天空
在水之中
浩荡之心
安顿所有
包括倒过来的人间
以及饱胀生育气息的田野

曾经又消逝
唯倒影从不被淹死
当流水枯竭
那些蔚蓝、月光、星晨
掉落在草丛中
无人找寻

四周回望，苍茫
一张猜不透的面容
仿佛大地举起
一幅百孔千疮的壁画

2021.6.19


2、在山巅上
     
很低的白云
接着人间的炊烟
仿佛荒野的天空
坚硬而沧桑
鹰已飞过
却痕迹全无

风做的马
阳光骑在上面
热烈而荒凉
时间如火一样的重
跨着空茫的脚步
回声绵长
所有的晨曦和落日
悬在空中
无可挽回的遗忘

季节长跪不起
陈旧如床的大地
梦依旧是新的
道路纵横都有原点
一条未卜的旅途
是将要度过的一生

此时谁会谈论过往
唯星辰不能错过
得到过繁星
也会得到尘世
没有萤火虫
已拥抱了未曾相爱的人

2020.8.22


3、废弃的旧船
           
它飘在杂草深处
木腐苔生，隐约遍体伤痕
桅杆插向岸边
远处的河面朝它倾斜
几朵浪花拍打着它
打开流水的腥味

自是一幅水墨画
安详，荒寂，雍容
有向四周弥漫的气势
它卸下远方，像穿越生死
保留足够的尊严
凭吊曾经的河流

天空阔野
它的剪影单薄如衣
在它的影子里
泡着白云
风围绕着，吹过又吹回
浅滩上，有鱼虾相戏
一只鸟，小小的脚尖
踩在涟漪上

2022.8.12


4、年少的风筝
        
它让天空柔软
缓慢，平静，从容
连浮云看起来也很踏实
拉着风筝线的人
都像孩子
灵魂在高处

自由即神
每一只风筝都有少年的眺望
每一个少年总把风筝放得越来越高
他将风筝插上翅膀
他相信风筝可以通过天空
他优美地联想
一只船，行驶在海上

可天空还是锋利
他的风筝后来总是断线
他奋力追赶
以为天空会把风筝摔死
向山野，在地平线
他似乎被风飘了起来

2021.4.21


5、风过孤林
      
像黑白唱片转动
翻唱一首没有家的歌谣
声音暗哑、细碎而忧郁
——每一个孩子都相信过
风有音乐的身体

蛇一般
游进树木的缝隙中
有时还披着鳞光
斑斓而清凉
——每一个孩子都曾以为
那些风，全都被遗弃或走散
似乎遇到隐居之所

捕捉住风的翅膀
以及辨认出它的容颜
这是每一个孩子的心里
当风的衣裳飘在树梢
就像抵达眼前的万花筒
时间轻而繁茂
——每一个孩子，从此拥有童话

于林中深处缓慢地消逝
一阵回声传来
这样的背影令人迷恋
风，一定会有自己的根
也各有回家的路
——在风的流水里
有些孩子，做了自己的岸

2021.11.16


6、夕阳
   
如钟
撞击群峰的教堂
回声
渗透染血绷带的云朵
人间是错了听觉

跪了下来的天空
携几堆篝火燃烧
已旧的旷野，被贴封条
渐硬的阳光下
尘埃的浪花翻卷
空了余温

正是黑暗柔软
无需道路的天空
众鸟回旋
仿佛满怀理想
像神模样的时间
安详而凌厉
几度迟缓，一脚踏空
似乎荒谬，真实，没有道理

如果对此深怀赞美
大多应是谎言

2021.10.5


7、盆景的遐想
        
没有比盆景
更直接更可靠的镜像
盆景的山水
仿佛渗入一种重生
孤绝而自足之意
让人揣测长久

它的表达都显奢华
虚构与虚无间
篡改了时空
山石幽径中
藏匿着逃离尘世的喜悦
松树枝尖
停留过飞鸟的回声

全是绝处逢生
如同捆绑的舞蹈
让人忘记命运的钳制
一只蝴蝶
落在遐想里
融入万水千山

读懂盆景
就会减轻一种悲伤

2021.6.7


8、纸船
      
水面宁静
他蹲着
像守着未打开的糖果盒
等风弯曲
把纸船吹向对岸
他神情很像一位船长
此时溪流盛满云朵
是无尽的蓝

雨后，水有些湍急
他沿岸追赶着纸船
还不时趴下
拨开阻挡纸船的水草
远处一道彩虹
他仿佛长着翅膀

他的快乐盲目而饱满
好像纸船是在壮丽的远行
只是他每次折返时失落的身影
让人有微微的难过

没有人告诉他彩虹也像纸做的桥
他对纸船的迷恋始终丝毫未改
不能实现的梦想
是否总会发光
溪边不时搁浅的纸船
是否停留他一生的抒情

童年，有一条溪流就足够
老年，有一条溪流也已足够

2021.3.15


9、大地
         
它像海平面的比喻
依据充分——
村庄如岛
更远的远看不见
目光的每一次
没有阻拦
只有抵达

它潦草、简略，却迷人
作为永远的劳作对象
一辈子要在它的上面
好像天经地义的一种应该
每当想到这里
就会不由自主的胆怯

从青转黄
它缓慢地轮换两种颜色
壮观而悲伤
那一片广阔的苍黄
明媚而娇嫩
全来自庄稼人的“手工”
上面印刻着他们的指纹

还有一种奇特的声音
一听，它就消失
不听，它又来了——
泥土开裂、庄稼抽穗、流水浇灌……
像呢喃，像交头接耳
鬼祟又坦荡
至于那麦浪和水稻的汹涌
又另一种音调——
无数细碎的摩擦
像海浪渐渐汇聚
从这一边滚到另一边
厚实而不绝

此时，一声脆响
从父亲由直到弯的腰骨发出
并拖着绵长而恢宏的尾音
追寻过去
香甜的土腥味到处弥漫
裸着筋骨的尘世
它在那里
它一直在那里
以后它到底会属于谁

2022.11.7


10、岛的方向
        
仿佛标本
安详而沧桑
大地给海洋的抵押
永恒悠久

水落石出的宿命
无依无靠而圆满
没有开始也找不到结束
每一处都是不向远方的出发
每一个尽头，都是抵达
每一个方向，都是对岸
灵魂在高处
只有登高，越是澄澈
日落与月升同时辉煌

仿佛海的宗庙
接引上苍
大地与天空最疼的距离
无尽潮涌中
时间的磅礴仍不可阻挡
那些蓬勃的澎湃
依旧逼退不了辽阔的寂静
每一朵浪花都是过客
每一片燃烧的天空都被淹熄
海奔跑在天空里
它飘起在天空之上

像发芽的梦
像天空之眼

2021.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