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瓜络（外5首）

 
在镇上，我看见
她一个人在房间里。呆滞
但不是木讷，她还是能从冬天的
阴霾中，挤出一点暖意的笑容
还是会让人去妄图解读她
浓重惨意的人生开场白
她的脸上也写出了青春痘
她的桌台也摆列着，三两个布娃娃
她的心里也揣着一个少女梦
但父母自幼双亡，她的命运
被抽丝剥茧般鞭打
成了墙角千疮百孔
的丝瓜络
而半身偏瘫的她
就像怀中的丝瓜子
看见我们一群陌生人
突然闯入她内心的领地
此刻，坐也不是
站也不是
 
 
我的父亲
 
在超市结账时
他从内里的口袋掏出一个塑料袋
从塑料袋掏出仅有的一张红票子
从红票子里掏出人生零散的结余
从结余中掏出风霜侵染的岁月
从岁月里掏出与塑料袋
严重不符的年龄
他还没进入暮年，他还有两个
残疾的儿子需要养活
需要他一生，像捂红票子一样
捂着

 
新手
 
在这个偏僻的医院里，挂号
缴费、打单、拍片、取药……
这一系列的动作我做的多么熟练
没有一点拖泥带水，临走时不忘
和医生说谢谢。而这，在此之前
 我还是个新手、也从未交过作业
仿佛前世我反复练习过
幸好，爸爸只是骨折，未伤及其他
我还在找工作的奔波中
焦头烂额
我还未做好一丁点为人子孝的准备
 
 
电缆线
 
纠缠在一起。如生活一团乱麻
她从附近工厂里拿回来的，
一份唯一能贴补家用的工作
她细细数着每一根
悲伤的电缆线。从云南远嫁到江西，
丈夫早亡，大儿智障
幺儿尚小。无依无靠，一家人的命运
被电缆线上厚厚的塑料包裹，她在挣扎着
她从生活的重担里狠狠地抽出电线来，
一条条梳理，顺着也梳理心里
咽下的每一滴眼泪
一家人的生活来源于。
每月加班加点做的电缆线
和暗自落下的眼泪数量
在户口簿上，她始终没有给
亡夫销户。仿佛名字如电缆线
一样直直地放着
她的丈夫就活着
 
 
母亲的晚餐
 
母亲每天早出晚归
田地永远在她手里拨弄着
每天晚上她从地里
打着星星的灯笼
回家
然后坐在门前的青石板上
就着孩子吃剩的饭菜
和着二两月光
下咽

 
外婆和她劳作的这块土地
 
外婆太老了
还在敞开的土地上劳作
佝偻着背
老的比落下山的太阳还矮半截
 
这块土地随了外婆的大半生
太老了
年年种上花生和红薯
收获的还不够留来年开春的种
 
外婆和她身边的这片土地
过惯了贫瘠的一生
舍不得休耕
挪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