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自己对话（组诗）

《音符》
 
微风屏住呼吸
树叶停止张望
我们保持胆怯的神色
 
我听见一根弦
清脆的断裂声
 
那些汹涌的音符
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在理发店》
 
我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
透过镜子
透过镜子里的镜子
透过镜子里的镜子里的镜子
透过镜子里的镜子里的镜子里的镜子
……
 
一个面对自己的我又背对自己
站在我前面的人，同时
又从我背后经过了
 
我还无法读懂“镜花水月”
这个忐忑的旧词
 
 
《两间房》
 
争吵声
哭泣声
烦躁的踱步声
从左边房间，一一传出
 
刺眼的灯光，击碎
初秋的微凉
而玫瑰和指环
早已相携出逃
 
男人和女人
用仅仅几个小时的时间
将彼此从亲人，变为了
仇人
 
此刻，躲在右边房间的我
偷偷地钻进
爱人的臂弯
我怕这些可怕的声音
会吵醒我怀里的
小小幸福 
 
 
《六月末的一个清晨》
 
那烦躁的暴雨声，将我的梦驱赶
似一记记的鞭策，让人挣脱不掉
 
楼下的站台，一辆公交车急速驰来
留下和带走，没有人在意
这毫无意义的告别。紧闭的车厢里
充斥的是工资、房贷和孩子试卷上的分数
 
我来到洗手间，刷牙、洗脸
镜子里脸庞苍白，代表仪式的完成
今日挣扎着，终于又一次替代了昨日
 
我望向窗外，水色的天空继续伸向远处
事实上我并不关心这场大雨
连同不关心苍白的脸上
那继续消失的笑容
 
 
《一种视力》
 
蓝天蒙上灰布
红花沾满斑点
 
黑暗的边缘，那个代表0.1的符号
张开大口，一口吞下
烈日强光下
那双被自己捂住的视力
 
 
《失眠》
 
水滴声由远及近
海浪，从天边倾泻
一浪高过一浪，冲入
洗手间的马桶水箱
 
窗外，车轮辗过枯叶
碎片跌进狂风，飘入
夜归人急促的步伐
这场声音的对决，在
一个女人尖锐的哭泣中
戛然而止
 
枕头愈来愈高
成一道屏障，隔开
清醒与梦境
我竖起尖锐的耳朵
仔细分辨，梦来的方向 
 
 
《假如生活失去苹果的香甜》 
 
那一车红色的苹果
在昏暗的路灯下
露出无声的疲倦
 
水果刀还年轻，他可以
毫不费力
削掉一截生活的艰辛
 
没有苦，哪来甜。
这个道理谁都懂。
 
但不是谁都能做到
在这个深夜的十字路口
面对这一车疲倦的苹果
轻轻地挥动手中的刀，毫不犹豫
修饰掉自己内心的恐惧 
 
 
《午后》
 
蓄谋已久的
一场秋雨，在窗外
秋英摇曳
这份小心翼翼的美
你视而不见
 
你只是在微信里告诉我
一个秘密
关于少年时
你偷偷喜欢过的
那个姑娘 
 
 
《会议室里的时间》
 
我只是坐着
用看起来还算端正的姿势
其他的人也都坐着
时间被按进了口袋
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而声音从台上传来
那些发言的同事
有人高亢激昂
有人低声细语
其实都没有什么分别
当走出这个会议室
没有人还会记得
那组写在屏幕最显眼的数据
 
但我一定会记得
会议室的窗外
夜色就像剧场里的绒幕
缓缓地落了下来 
 
 
《会议室里的那把空椅子》
 
一把空椅子
躲在会议室的角落
它低垂着头
似在回忆过去
更像在练习呼吸
世界那么嘈杂
需要一个安静的角落
把心放进心里面
 
其余的椅子
整齐地站在会议室中间
它们时而交头接耳
时而左顾右盼
它们有吐不完的槽
讲不完的八卦
和开不完的玩笑
世界多么热闹
怎能落下这一刻的精彩
 
会议结束
椅子上的人们鱼贯而出
我回头，望向那把空椅子
它正抬起头
看着门口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