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与出城(组诗）

《旧招牌》

一方旧船木
不知漂泊几十年
才在三宝颜靠岸

如今，它仍坚硬
不屈地紧攀
在唐人区的矮墙上
上面刻着
祖辈的店招
出自于右任的手笔

爷爷叮咛
父亲唠刀
千万不能让它
蒙尘

《醉话》

天宇直直垂下一道饵
降到我的眼前晃呀晃
晃得我晕头 转向
看所有人都在用头走路
把双脚当手左右挥动

在颠倒的世界
我保持清醒
我没有没有喝多
我只是吃了天上掉下来的
饵，掉下来的鹅

在颠倒的立场
谁能告诉我
你看到的我
我说的话
是正确的？

一个酒瓶从天边
滚来，瓶里
滚出一颗撞得火冒金星的
落日

《问道五店市》

带孩子散步在岷湾
神奇的海平线吞下落日的火球
指给他看，推开那海水
在海的彼岸有个五店市
罗哈斯大道呼啸的车声
刮走地上写满思念的落叶
「五店市是哪五家店呀！」
孩子的提问，椰子般
沉沉落在我的心上

五店市，在青阳在晋江
在福建在中国在长长的唐山
低低的青阳山在孩子的眼中
如爸爸高高的背
玩滑梯一样滑下来的我的童年
正从五里桥穿过三里街绕过龙山寺
走来，嚼着桔红条
黏黏的一直黏到遥远的王彬街

王彬街就是唐人街中国城
唐人街不在唐朝
中国城也不在中国
中药店中餐馆同乡会宗亲会
方块字的招牌挡住我的视线
摩天楼拉下天空的巨首
扭着它的耳朵，把月型耳环
摇得叮噹响
引来成群的舞狮队
在南桥与北桥，对着
拱门上的苍龙说大家乐语
苍龙尴尬得应也不是
不应也不是

摆一摆斑驳的龙尾
我和孩子紧紧抓住
随苍龙绕过飞云绕过许许多多高楼
降落，在五店市。有点陌生
却又熟悉的南音正从古墙后
伸出手来抓住我们的臂膀
左弯右拐，上坡下坡
远远地看见爷爷的爷爷
在转角使劲的招手

《寻梦五店市》

元宵灯悄悄点亮我的、你的梦
梦醒时分，千岛的夜还在梦中
张开翅膀我开始向五店市出发
黎刹纪念碑缩小成一颗启明星
古堡王城卧成一条蜿蜒的蟠龙
巴石河呀母亲的河不断地叮咛
马尼拉湾川流的车灯夜夜唠刀
梦境是如此多娇在晩风中翱翔

五店市，正坐在黎明中等待我
晨曦登上青阳山张开双臂拥抱
庄氏祠堂和蔡氏祠堂堂堂端坐
连门上凶凶的门神都脸露笑意
似在问询客从何处来？我想答
却被近旁的风雅颂书店牵住手
唤我快快进来看看丰子恺漫画
但见画中儿童正在凝眸五店市

《进城与出城》 

从中国城到中菲友谊门
短短几步却走了几十年
左转，菲华商联总会的大厦前
正掘起君临天下的摩天楼
右转，想像依斯古达街的繁华
天玺已然拉低了天空的下巴
背后，巴石河的吟唱如诗不绝

继续向前，王彬已不知等候了多久？
风雨来过众鸟飞过口号响过鲜花香过
站成铜像就交出了行走的自由
唯有垦请背后教堂的钟声引路
向左，广场车来人往各自突围
向右，南桥北桥，桥桥跨过黑龙河
小童叫卖着茉莉花老妇贩售着空心菜

向前向前，导游在马车上指东指西
讲着一条街一座城的传奇口沫横飞
马车队达达地载着戴墨镜遮阳帽
猛接快门的观光客
匆匆，匆匆，冲出围城
当夜色压境店门将锁月亮举灯的时刻

注：君临天下、天玺均为马尼拉华人区正在兴建和已竣工的摩天大厦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