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之后（组诗）

立夏之后，春天仍重兵把守
 
夏天粉墨登场
春天退居幕后
但仍重兵把守
垂帘问政
 
立夏之后，过眼处皆是
春天这个前朝的遗民遗物
鸟儿还继续唱着
春天里学会的歌谣
 
天空是多么迫不及待
穿起夏天的白裙子
但仍戴着一顶
春天的绿帽子
 
时间也无法拔除
春天里种下的树
 
就连遮蔽夏日的树荫
也是春天的身影

 
布谷，布谷
 
布谷，布谷
这是我今天早晨
在洒满阳光的山林
发出的第一口鸟声
 
雨生百谷，真好
我幸运地抓住
春天里
最后的一个节气
 
在溪石皆玉色的瑶溪
我学会的第一声
就从布谷鸟开始
 
鸟的发声，有二十四声
对应人世间的二十四节气
 
在昨天开班仪式上
我的班主任
白鸽，自豪地宣布
 
在我们鸟的世界里，可以
自由欢乐的歌唱

 
我正在学习鸟语
 
我很早就知道
鸟语比人语好听
鸟语如花香
 
当我说你说什么
鸟语的时候
是我对你的欣赏和褒奖
 
现在，我就走在永宁西路
去往区府广场晨练的路上
 
在斑斓的阳光里
接受鸟的指导
如何覆盖人的声音
 
 
我等待春天鸟屎的掉落
 
我走在永宁西路
走过公检法
走过银行
走过权力金钱的丛林
 
往区府广场的路上
是一条林荫大道
晨光似水漏在手臂
斑斓如画
 
我等待春天鸟屎的掉落

 
在江南，没有一只鸟是居无定所的
 
种下的树苗，长出蓬勃的叶子
江南的绿，越种越多
 
种下一棵树，就种下了一座大楼
种下一批树，就种下了一个小区
种下一个公园，就种下了一个王国
 
鸟的世界，何需大声疾呼
安得广厦千万间
 
每一棵树都养育着无数的小鸟
在江南，没有一只鸟是居无定所的

 
阳台上的一抹新绿
 
是谁的妙手回春
让枯萎的发财树
硬生生挤出一抹新绿
仿佛从别处裁剪过来
惚恍得不大真实
 
它冲破阳台上的塑料桶
擦地的拖把，刺鼻的洗衣粉
汗臭的袜子衣服
炖牛尾巴的陶瓷锅
重重包围封锁
 
它的生机勃勃
意志奋发
不遑多让
公园里的花木
 
让我诧异，其实
也无需诧异
它们共同拥有
一个强大的叙事背景

 
这条路上，店招会变魔术
 
穿过人间的烟火
穿过林林总总的店招
 
我每天穿越于此
大罗山脚的
一条小路
 
别看它，是一条小路
城市的繁华
起步于此
见证于此
 
这条小路，此去经年
最神奇的地方
路的两旁，店招会变魔术
 
如一家小店
一年之间的店招
 
始于餐饮，沿着
水果，卫具
终于医疗诊所
变轨
 
 
迎春花，是不一样的
 
我在温暖的太阳里
遵照迎春花的
一路指引
跑步
 
路灯悉数熄灭
新年打着灯笼
继续寻找
 
一些词语，还攥在
我的手掌心
是否恰当描写
一场引起欢呼的
南方的雪
 
迎春花，是不一样的
另有词语安排
正在往回赶的路上

 
穿过早春雨水的鞭炮声
 
鞭炮声，穿过
早春的雨水
落入晨吃的泡面
顿有烟火的味道
 
一块田地的荒芜
连同新年的沉默寡言
正被挖掘机收割
高楼将在这里崛起
 
禁燃后的这几粒
开工的鞭炮声
 
多么久违，亲和
想起童年，与父亲
手把手一起燃放
那几声颤颤歪歪
新年开门炮
 
显然，这是一个开工
比开门重要的年代

 
时间倒戈，站在我的一边
 
我要大声地歌唱
四月
 
四月的晨光
是满园的鲜花
 
阳光吵醒
我婴儿般的醒来
 
时间躺在身旁
像一条温顺的狗
把往日的狰狞
在文件夹收藏
 
昨晚，时间宣布倒戈
站在我的一边
 
 
卖冰棍的老头
 
经常走墓道的人
时间会在他身上凝固
 
上坟的山路
又见卖冰棍的老头
 
三十多年前是小老头
三十多年后还是小老头
 
瘦小，灵活的躯壳里
透射出来的吆喝声
依旧清脆，嘹亮
 
他占据了，我有关
清明节的主要回忆
 
一年又一年
稀释了爷爷奶奶
人间的声音

 
它正替人世间举起神明
 
不随他们一年一度
去大若岩拜佛
 
去林坑晒秋
去银泉村看银杏王
不是我此去
楠溪江的目的
 
我已经很久没有
祭拜过自然界的灯火
人世间的灯火
已经若暗若明
 
我去楠溪江
祭拜的是
悬挂在空中的柿子
 
它正替人世间
高高举起
自然界的神明
 
 
我习惯这样的日子，沉默不语
 
我习惯这样的日子
沉默不语
春光颠着脚尖
时针上起舞
 
我的声音
是一枚不合时令的水果
枯涩且略带古上音口味
那只飞鸟，是我的代言人
卖相有点难看
收起远山的弓箭
不要惊奇，它背诵出
诗经的名句
 
我习惯这样的日子
沉默不语
我一开口
禅音袅袅

 
唯独，我徘徊在雨水之外
 
雨水之前，是雨水
雨水之后，更是雨水
 
这么多雨，落在屋檐，窗棂
落在乡村，城市
落在河流，山坡
落在花朵，落在落叶
落在一切落的地方
 
雨把所有的事物，都落成了
雨的颜色
 
唯独，我徘徊在雨水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