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土地（组诗）

 
山民
 
他们的朴实，跟土地一样
只生长上天赐予的植物
 
跟土地的亲密，无与伦比
生在和死在脚下的土地
是求来的幸福，是得到的安详
就像天上的水，土里的石头
没有一样不值得依恋
 
其实，最朴实的是他们说的话
像溪水，像惊雷，更像江涛
 
再就是，他们长满茧花的手掌
厚实，把握得住跌宕的命运
 

岩石
 
想飞翔的岩石
裸露，就像一堆蛋
岁月锋利的雕刀
留下斑驳的刻痕
 
我不似岩石般圆滑
但我有岩石的硬度
那骨骼，用岩石做成
 
有许多精美的岩石
被深埋在地下
它们在静静地等待
下一个汛期的到来
 
我突然明白，等待
是世界上最靠谱的美丽
 
 
庄稼

长在手臂上的庄稼
压弯了我的腰板
我用镰刀一样的目光
把丰收悬挂在屋檐
 
炊烟飘散，阳光依然灿烂
我回到久别的村庄
庄稼地里，空无一物
油在到处流淌
下一个收获的季节
贴在贴满报表的墙上
 
庄稼在地里疯长的时候
梦里，我在捡拾乡愁

 
红土地
 
比血还红的土壤
在南方，独一无二
 
谁也不会把灵魂丢失
生命最初的意义，在于
找到原始的出处
 
玉米长得跟甘蔗一样粗壮
一种神力，在孕育之后
春笋般蓬勃生长
 
如果有一样如影相随的东西
会让你爱得死去活来
那就是故乡，红颜色的故乡
 
有朝一日，你真的红得发紫
那也是和红土地同色而已

 
莲花
 
风吹过那潭碧波
一位又一位仙子
起舞，凌波而来
 
我仰面张望
开在天堂的花朵
飘香的宝座上
滴落救世的圣水
 
南归雁，翩翩而降
我在荷塘翘首以待
心似莲花飘香

 
文字
 
在语言中跳跃
像神种的金子
长出一群群
独往独来的天马
 
我是文曲星的门徒
骑着桀骜的天马
在天堂自由穿行
不要问我去向哪里
我不是响雷
也不是云影
 
从心底蹦出的东西
比闪耀的珠玑还珍贵

 
小屋
 
当阴云密布的时候
我筑起石砌的小屋
不为什么
一千多年前的杜甫
悲号一场暴雨
 
整理妒忌的目光
让某些人去撞墙
活着，骄傲地活着
像狮王穿越丛林
 
谁在把回眸的日子点缀
石头坚硬，可以拦住风暴

 
神往
 
晨钟响自天外
一声，一声
撞响天国的门坊
 
有梦从昨夜醒来
我忘情地歌唱
星辰不知去向
 
我的行囊装满珍珠
遥远的那个地方
除了神往，还是神往

 
蜻蜓
 
蜻蜓飞近墓地
翅膀下，风抚摸野草
 
一只狐，一闪而过
花香飘处，墓碑无声
只有小溪，像饥饿的婴儿
一路哭泣，隐入草丛
 
我看见，双眼皮的蜻蜓
像仙子，在草尖跳舞
古墓里的骨骼也在蠕动
魅影，在蜻蜓的眼里相守
 
蜻蜓是聊斋里飞来的幽灵
我是冬天里开过花的梅树

 
镜子
 
要看清长什么样子
常照镜，就知道美或者丑
 
镜子照得出妖精
鬼脸也会现出原形
 
镜子不懂如何虚假
也不懂怎样掩藏
镜子还原本来面目
 
在黑夜，镜子依然是镜子
只要有亮光，一点点
镜子就会照出真实世界

 
蚯蚓
 
土堆里，风吹不到
一片黑暗，像沉沉的暗夜
 
蚯蚓没有牙，也没有味觉
蚯蚓吃的是软软的泥巴
 
浑身是肉，不会掉落鳞甲
蚯蚓像一缕流动的血
 
那些年，在湖边
我用蚯蚓钓过鱼
鱼和我，各怀心事
谁也猜不透谁为了什么
 
潜伏越久，蚯蚓越明白
失去黑暗，就会失去生命

 
月光
 
皓月当空，水花流过
草尖上，镀了一层银子
 
拥挤的月光，爬上了墙
一院的温柔梦成一首唐诗
李白的床前，杜甫的江岸
如水的月光铺了满满一地
 
像我桌上的那张白纸
纯洁，没有文字污染
 
如果心碎，也不过如此
鱼在透明的水中激动
 
梦幻，月光脚步轻轻
走过我等待的眼里
散光的瞳仁，不是死亡
而是抵近心门的灵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