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的日子（组诗）

◎英子

我和英子捉着雪花
有时像鹅毛，是夏天从南方
飞来的那只天鹅，它与我们
亲近时，河水把肩膀靠着岸
脚步挪得慢了

慢得像雪花飘摇的样子
它搭在白桦树的细枝上
英子说，白桦开花了
我以为英子是来自于仙界的

天上送我的礼扬，选择一个
下雪的日子，用雪花包裹起来
连目光碰上去都是清冽的
我拨开雪花，发现了英子


◎雪乡

英子住在雪乡，雪花
也跟来了，那是一个无风的夜
穿过森林，花瓣托着一粒蓝色
撒在英子的衣襟上

雪乡有一位诗人，那时
我把动词放在一场雪之后
把英子放在雪花上，雪乡人
以为英子是雪的女儿

我在落雪之时朗诵苍茫
我在雪后把英子写在雪野上


◎雪灯

雪灯升起来了，在雪夜
英子把一颗殷勤的心挂出去
峡谷朝雪灯的方向，走出谷口

冰封之中的河，绕着雪灯的光
不会撞上山崖，从密林里跳出的
麋鹿，取走冰泉溢出的水

能够照亮雪乡的夜，只有英子
在她的窗口，天地之间赐予她的
白蝴蝶，是雪乡人最诚挚的问候

下雪的日子，有我和英子的江湖
也有英子以动词的深蓝，安放在大岭上雪的精灵


◎大岭的风

可以让你南下了，我的朋友
以你刚毅性格，一路磨着寒风凛冽的
棱角，你到达后的温情可以抚摸
华北平原的冬麦了

带着你的松涛呼啸而来吧
你身后暴雪已停下脚步，让呼玛尔河
冲出冰封谷口，像驰骋在我心中的
白马，与骑马的女子都送给我吧

为《鹿鼎山记》做一次剪辑
把家乡人的亲情，俗事，变革
以及夕阳下的炊烟，送进我深蓝色的
思乡诗词里

带上你雪乡找到的爱情，吻亮星光
点燃篝火，森林是你夜色里送亲的
队伍，以小鹿的清唱，以棕熊的呼麦
以岭南加格达奇机场一架专机的姿势
起飞吧


◎秋暮

秋天老了，他觉得腿脚
不那么听使唤了，喜欢望远
喜欢从院门望出去，目光比湖水渺远

具体的事物他不关心了
含满苍茫的眼神里，有无数岁月
那些岁月就落在斜阳里

落在竹编摇椅里，是一段
一段互不相干的日子，像右手边
那杯茉莉花茶，香味似有似无

院门边柿子树上的一个柿子
像雕上去的，孤单得像一粒小枣
他不记得那把雕刀了

他雕过许多好作品
——春色，女人，白雪，月光
雕刀之音，在他身体里响着……


◎冬天的柞树林

叶子还在，果实落地时
大雪还没有来，秋天的荒草
埋住一个洞口，我路过了雪
并把它弹在一根琴弦上
一位女子的甜笑，在夜的星空上
她的眼神，落在柞树叶上
我注意到洞口，探出温暖的问侯

我们回家吧，柞树说
小红炉的火已点然起来
茶香飘逸，我走向坐在柞木
凳子上的女子……


◎补丁

不管谁挖的洞，母亲都会
打上补丁，既便那个洞惨白
渗血，像黑夜

我浑身已打满了补丁
它们一层压着一层，像乌云
阳光被挡住了，只有母亲的抚摸
才觉得有温热

天空就像那件衣裳
太阳，云彩，鸟儿，夜的
飞蛾，它们重叠起来
母亲的手指穿透了它们

我脱不下那件衣服，只有
到了祭典母亲的日子
它自己会燃烧起来，光芒四射


◎我的抒情方式

有酒我一定抒情，那股浓烈
推动窖香，让我沿着马路边
书写出踉跄诗句，在夜幕下招摇
浮动

那是我抒情的岚气，需从远处
阅读，在星光下跳动不规则的蓝
有人会穿过，带走我的部分词汇

白昼的天空下，鸟儿是瞧不起我的
它们的世界，除了悦耳，还有聒噪
而我的世界有多么喧嚣
又有多么死寂

所以我抒情，那已被遗忘的
在年轻心坎上的伤，——比如
爱情，像不成熟就埋入泥土的种子

我的抒情方式轰走了树上的鸟儿
马路把我的抒情方式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