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黄河
从遥远的、遥远的巴颜喀拉走来,
不管走多远,你总是从善如流。
一路呜咽挣扎、裹泥带沙,
像极了一个别母远行的热血男儿。
浊浪止于古道,善恶泾渭分明。
用流淌的鲜血祭旗,
倒下的尸骨作后来人的路标。
劳筋骨,饿体腹,一头累瘦了的青牛,
永远定格为一个东方民族的背影。
没有人清楚地记得你的年龄,
只记得数万年你流淌的地方,
长出了文字、民谣、诗歌,
长出了桑麻、玉米、高粱,
引来了黄鹂、大雁、天鹅。
这些纷至沓来的东方意象,
都来中国这棵大树上做窝。
黄河之水天上来,
天上之水只往心上流。
而你稻花盛开的两岸,
埋的都是我一辈辈默默劳作
却一生贫困的亲人。
每一个清明,我都和他们相见相拥,
泪光闪烁,如长夜不眠的渔火。
在你十八弯的最后一弯里,
有我出生的小村庄。
对我而言,它是世界的心脏。
小的时候,
林间的野兔、飞鸟,河里的鱼儿,蚂虾,
都是我的。
我和父兄在阳光下流汗 月光下喂马。
那时候,不知道什么是庙堂江湖,
也不闻硝烟厮杀。
一个小小的庭院,
生活着我的爹娘和兄弟姐妹,
有的只是一家人都小声说话。
家的外面是一条受过戒的小河,
它哗啦啦地流向人间,像春风吹过。
春风一过,
院子内外的杏花、桃花、梨花都开了。
这么多水灵的花朵,
多像我喜欢红脸的表妹,
而我只能娶其中的一朵。
小河当然都是大河的子孙,
爱一条河就像爱一个人。
爱她的皮肤像雨后的花瓣,
爱她的眼睛像月光下的荷塘,
爱她的头发像初春的柳条,
爱她的笑容像一朵浪花,
爱她的酒窝都有醉意。
爱上一条河就没有了冬天,
只有白雪和红炭。
爱一条河更没有黑夜,
只有星子的呓语和情话的缠绵。
你好,我的黄河,
谢谢你养育了黄皮肤黑眼睛的我。
黑的是眼睛,黄的是太阳色。
我的生命走进了你的记忆,
你的童话也长满了我的脚窝。
我只是你岸边的一柄芦苇,
年年开花,岁岁白头。
白白地聆听了你这么多年的涛声,
也浪费了许许多多的粮食, 盐, 布匹和烧酒,
到如今,也没有
写一首像纤夫脊梁一样
折不断的诗歌……
(2021-0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