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我的那些个市井小民（诗六首）

1、卖烧饼的小伙子
 
我把你刚烤好的烧饼捧在手里
暖烘烘，软软的，冒着热气
你年轻的眸子，露出几分欣慰
 
你说大学刚毕业，没考上公务员
也没考上事业单位
跟着爹妈，学做烧饼了
 
风使劲吹着街边的老槐树
金黄的叶子落了一地
 
那只盛钱的硬纸盒被风刮跑了
你连忙去追
 
远处的道路，立着一道又一道栅栏
卖烧饼的小伙子啊，你能跨过去吗

 
2、送外卖的小哥
 
像一只猎豹从我的身边穿过
在布满浓浓夜色的小区里
你在奔跑，我亲爱的兄弟
 
你跑的真快
就像我年轻时穿过战地封锁线
不管脚下有没有地雷
 
生活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
它已抵住了你的后心
你只有拼命奔跑
才不至于死在它的刀下
 
我亲爱的兄弟，今晚你又接了几单
今晚，你的摩托车又跑了多少里程
 
反正，我闲适的生活已被你搅乱
我的所谓人生、理想、才华、抱怨
就像今晚的那只月亮
羞于见人，在云雾中忽隐忽现

 
3、跳橡皮筋的小女孩
 
在热腾腾的水煎包和胡辣汤的味道里
在人声鼎沸的门头前
一个小女孩兀自在跳着橡皮筋
 
云雀没有她欢快
小鹿也没有她敏捷
她红扑扑的脸蛋，笑得像向日葵
 
他的爹妈在门头前卖胡辣汤
她的橡皮筋在空中飞旋
她小小的人生
似乎已在这弧形的空间里腾起
但最后，是否会落到原点
 
 
４、卖猪肉的小妹
 
像她这样的年纪
应该是在朗朗的书屋
或是在垂柳依依的湖边漫步
 
但她，却在卖猪肉
但她，却是一个屠夫
 
肋排，在她的手里像是钢琴上跳动的键盘
猪蹄，在她手里像是摇头晃脑的沙锤
锋利的切肉刀，寒光闪闪
又像是一只自来水笔
 
她每天在摊位前腾挪辗转
就像踩着蓝色多瑙河的浪花
或者就像迈克尔·杰克逊的太空步伐
 
我突然发现，一只刚刚学飞的麻雀
掉在了她的砧板上
她小心翼翼地捧起
向着远处悲鸣不已的母亲走去
那里，有生长茂密的，庇护它们的小叶黄杨

 
５、清洁女工         
 
在同一条板凳上坐着
清洁女工和私营企业主
他们都是人大代表
参加着神圣的会议并且侃侃而谈
 
按照启蒙者和播火者的理论
他们应该势同水火
就象冰炭不能在同一个容器里
 
但他们今天就那么和谐地坐在一起
一边讨论着如何当家作主
一边讨论着某个法规的修正案
 
中场休息时我提了一个问题
你们的月工资各是多少
清洁女工笑吟吟作答，每月三千零一
你呢，老板同志
私营企业主说，我是以年薪计算
每年收入大约两千一百万
 
清洁女工的想象力受到了挑战
此时我只好翻开《资本论》
试图化解她的尴尬

 
6 、修鞋匠 
 
这个城市就像只破旧的靴子
他们就是修补这只靴子的匠人
 
这只靴子的底子松了，皮子皱了，帮子穿了
脚掌处还破了个窟窿
下雨时它进水了
 
这个城市的人们都很忙碌
他们的脚步匆匆，面孔像黑色的花朵
她的高跟鞋鞋跟跑丢了
他的牛皮鞋鞋底磨穿了
所有的鞋面
都风尘仆仆，来不及打理
 
修鞋匠的生意异常火爆
霓虹灯下常见他色彩斑驳的脸
 
他在修啊修
修着这个已经破旧的城市
 
他在补啊补
补着这些已经脱线和渗漏的人心

     2020年11月3日草于许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