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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抒情与审美中走向远方   ——读银莲诗集《爱在成都》

2020-05-14 21:09:07 作者:王应槐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文化素养决定了诗歌的审美情趣和写作姿势。四川女诗人银莲站在一个宏观的层面,从一个知识女性的道德审美视角来思考社会与人生,来写作。在她抒情的浪花中始终闪耀一种哲学的深邃与妩媚之光,

        面对绚丽的诗坛和众多的诗歌爱好者,我常常想,古往今来,如果没有女性和女性的诗歌,我们的生活和审美该是多么寂寞与孤独。凝视着一朵朵盛开的女性诗歌之花,我的思绪走进历史深处。因萨福深婉的抒情诗,使得古希腊文学更加充满“童年”的天真和人性的真挚。中国文学瑰宝里也闪耀着女性诗歌的光芒,古代有庄姜、班昭、蔡琰、鱼玄机、李清照等,现代有冰心、林徽因、陈敬容、郑敏等,正是因了她们的存在,才有中国文学的丰富多彩,中华民族千百年来对阳光与美的热烈梦想和执着追求。
        富饶美丽的巴蜀大地,自古以来,被誉为诗的国度。在这片土地上,活跃着薛涛、黄峨等女诗人的身影,她们发自心灵的咏叹与歌唱,一代代滋养着四川的诗歌和四川的女诗人。“在长江波光浪影里长大”的银莲,即是新世纪以来四川涌现出的让我们眼前一亮的女诗人。
        我还清晰地记得,十多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泸州结识了刚从湖北长江三峡回到家乡的银莲。那是春天的一个傍晚,晚霞满天,长江的波浪轻轻地拍打着长长的堤岸,我们坐在滨江路的一片浓荫下,一边饮茶,一边天南地北地侃着诗歌。她话不多,也不是那种慷慨激越者,给我的印象是,话语轻缓,热情而真诚,对诗有着独到的见解。其时,她已出版了《时光的河流》《那时风情》(合著)两本诗集。
        不久,银莲离开了泸州,只身到成都。“时光静静流淌,一叶一叶的日子随风飘落。”正如银莲在其诗集《时光的河流》后记中所说,生命的叶子在时光的河流中随风飘落,十多年间,见面很少,偶有电话联系。因为我们都在生活的波涛中颠簸,为了“存在”下去而各自“奔命”。银莲是个极要强的人,她在城市的缝隙中顽强地生长,并且,长出了一片绿叶,开出了让人艳羡的花朵。——搁在我案头的诗集《爱在成都》即是最好的见证。
        纵观女性诗歌,从表现来看,流淌着两条思想与情感之河。一是激烈地反映和思考人生的“磅礴”之作,充满了社会和时代的价值观;一是沿着诗歌固有的轨迹,抒情与审美地呈现诗人的内心世界。显然,银莲属于充满温情的后者。她从女性微妙的内心世界出发,心无旁骛,专注于抒发和传递自我的内在情绪,无论悲愁与惊喜。不啻如此,她的诗歌是洁净诚挚的,有着独特的审美风格,她“没有那种习见的浮俗,而显示出受过高度文化熏陶的女性特有的肃穆清致”(谢冕《她们在创造——论现代女性诗》)。
        银莲知识丰富,曾学习过舞蹈、经济学、文艺学、药学,先后游学于四川师范大学、浙江大学、北京大学,有着较高的文化素养。这种文化素养决定了她的审美情趣和写作姿势。因此,她与一般女性诗人不同,她是站在一个宏观的层面,从一个知识女性的道德审美视角来思考社会与人生,来写作。因而,在其抒情的浪花中始终闪耀着一种哲学的深邃与妩媚之光,如“天空/在挥金如土之后/懂得了节俭/用极少的版面/画了一个圆”(《中秋月》)。
        徜徉于峨眉山那古老的楼台亭阁、苍翠的山峦、碧绿的涧水,银莲诗意盎然,但她却另辟蹊径,越过悠远怀古的栅栏和空灵的古刹,沉浸于“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王维)的静谧,从中悟彻到一种惬意的人生。《圣水禅院》悲悯着尘世的喧嚣与浮躁:“空山听雨/泪流满面的屋檐/壁画在唱歌/一捧神水救不活/人心浮躁的尘世”;《大地用神水喂养爱情》向往把生命寄托在这清静无欲之地:“青石板路带我上山/上峨眉半山/盖一间小小的房子/一间依山傍水的房子/竹子长成篱笆/星星挂满屋檐”。在《风吹荷塘》中诗人将渴望的洁净世界描绘得活灵活现,纯真轻盈:

你若要来
我一直都在
这淤泥深陷的尘世
这水波清浅的人间
十里荷塘向雨夜交出
低处的纯真
奔跑的绽放
        诗人不仅在尘世的烦扰与纯真之间穿行,还以乐观开朗的情绪,描绘人世间盛开的花朵,挥之不去的爱与美:“山间听泉/水清澈的记忆里/有苦竹笋独特的香气”(《流水长出欢喜的翅膀》);“窗外,那一树树/喊不出名字的花朵/在时光深处/纤尘不染的绽放/她们柔美的姿态/惊醒了整个季节”(《花儿醒来》)。
        对故乡和亲情的眷念深爱是人类社会永恒的主题。“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孟郊),唤起多少人情感的波澜。在抒写这类主题时,比之男性诗歌的沉郁激烈,女性的诗歌似乎显得有些“舒缓”轻灵,但正因为此,更有其精妙、意趣之处,那种细腻柔婉如同银白的月光轻抚着我们的灵魂。银莲的诗歌在此基础上,多了一些感情的沉稳和理性的思索。
        母亲,这是一个伟大而令人崇敬的词语。当我们结婚生子,尝遍生活的困顿,在岁月的风霜中脸上刻满皱纹的时候,对于生之养之并已远离我们而去的母亲,思念日增,回忆愈浓。银莲在表达这种感情的时候,爱意特别,以自己独有的抒情方式。举两首诗为例。在《母亲》中,作者通过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满怀感情地描写了母亲养育的艰辛:“为了爱,你双肩担起一个家/为了爱,你种过地挖过沙/你学过医的一双手/起了泡开了裂结了痂/没听你叫一声苦/你有泪直往心里淌/留给身后一片阳光”;《梨花似雪》作者选择了一个特定的时刻,即漫天飞舞的似雪的梨花为背景,既是母亲远去时现场的抒写,又有着美好的喻意——母亲就像那雪白的梨花。因而,其结尾的呼唤,“梨花又开的时候/我们结伴登上高坡/迎着风/向着故乡的方向将你呼唤/妈妈,你听见了吗”。更让我们感动,更加拨动我们心灵的琴弦,即使没有慷慨苍凉的语言。
        无论去到哪里,故乡的山川流水、竹林茅舍、长街深巷,都是诗人魂牵梦绕的地方,“没有哪片竹有你的绿/没有哪汪水有你的甜/没有哪方土有你的亲”(《月之故乡》),但是,更多、更深的,是对家的想念,“走遍天涯/心中永远的港湾/依然是那一个家”(《回家》)。我们之所以爱家,不仅是让我们疲惫的脚步停泊的港湾,因为在那里,有着“多情的土地/生长纯朴善良”(《荔枝红了》)。
        爱情不仅是人世间最美好的情感,而且还是最年青,永远新鲜美丽,充满澎湃激情的话题。千百年来,有多少诗人在爱情的花丛中顾盼流连,吟咏歌唱,写出许多优美感人的诗篇。对于爱情的抒怀,不同的场景与感受,表达方式是不同的。既有“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毛泽东)的苍茫悲壮,也有“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李商隐)的缠绵悱恻,更有马克思的浪漫欢笑:“燕妮这个名字,/我要在点点星光之下琅琅而读,/因为它是神风带给我的幸福。/我要永久一遍又一遍地把它歌唱,/直到人人皆知:/燕妮这个名字就是爱情的时候!”
        女性的爱情诗歌,由于其性别的因素,虽然没有男性那样直截了当,热情如火,但是在其细语呢喃中让我们见到的乃是真情美丽,别有一番韵味。银莲以她柔美而富有想象的语言,在爱情的道路上执着地跋涉着,无论风雨萧瑟,还是春光明媚。“曾经为你而开/那扇门后有长长的等待/守望是一段别样的风景/听见花开花落的声音”(《门》),在时光的流逝中静静地等待。这种等待,是那样的幸福,令人憧憬。可是爱情并非纯然花前月下,也有阴云笼罩、江水“断流”的时刻,“对岸的城市灯火在望/江水横流/改变了情感的方向/我要在哪一站停下来/才能靠上你的岸”(《夜游》)。尽管如此,诗人仍时时想起那些山盟海誓,曾经的美好时光,“那时候,我们多像/遥遥相望的两棵树/风一吹就长满叶子/掌纹一样的叶脉/暗示生命的走向/在最深的思念里/找到对方”(《抱紧自己取暖》)。作者以《警嫂日记》表达了忠贞爱情两心相悦的美好情感:
自从你去援藏
我的天空就不见了阳光
夜晚被无限度拉长
渴望梦里相拥
还没入梦天已大亮
 
你说高原阴晴不定
刮风下雪算是平常
天寒路远,谁为你暖被
谁为你煲汤
多想是那雪花一朵
被你捧在掌心
忘记了冷暖,忽略了时间
 
只有镜子看穿我的心事
你不在身旁,我为谁梳妆
窗外腊梅初放
且让我为你收藏这满屋芬芳
一页页信纸
走向你的路山高水长
对你的思念
温润了我的指尖
        银莲就是这样无论浪遏飞舟,以真诚的,年轻的心,歌唱永不衰老的,人的生命中最宝贵、最纯洁、最美好的爱情。在此,我要进一步说的是,银莲所表达的爱情观,尽管从内在的情绪出发,但她与纯然从“个人”角度的表达不同,具有一定的现实性与普遍意义,我想,这就是我们喜欢欣赏银莲的爱情诗之所在吧。
        读银莲的诗歌,总让我想起苏联时期著名的女诗人阿赫玛托娃。诗人叶夫图申科在《缅怀阿赫玛托娃》一诗中,将普希金和阿赫玛托娃分别比作俄罗斯诗歌的太阳和月亮,盛赞他们的诗歌照亮了俄罗斯诗坛。阿赫玛托娃的诗歌,主要写人的内在世界,吐露女性的内心活动和思想情绪,构思精致,形式灵巧,语言精炼,注重细节,追求表现的完美。如《离别》:“黄昏中一条斜坡小路/展现在我的前方。/昨天哪,我的恋人儿,/还对我央求:‘别把我忘。’/而此刻唯有晚风,/牧人的吆喝声,/和伫立在清泉两旁/那激动的雪松。”我们再来比较阅读银莲的《裸 泳》:“面对你/我依然是婴儿/脱下所有的外衣/在你和水之间/我投入了所有的热情//没有一点胆怯/想看见我/需要一双特别的眼睛/我和天地已融为一体//没有人能理解我的痴狂/这是我与水的一段爱情”。二者都是从内向外,结构小巧,用精美形象的语言,表达一种感受,一种内心纠结的情绪。所不同的是,前者是一首委婉的爱情诗,后者除此之外,还有更为丰富的思想内容。当然,这种区别,是因时代和文化背景的不同所形成的。
        我之所以在此赘述银莲与阿赫玛托娃的诗歌,并非想比较评价二者,是想说明一种诗歌现象,即表现内心情绪情感的诗歌,是女性诗人银莲诗歌的一种表现方式,正如她自己所说,“我的诗不是激流,不是闪电。我愿她是一朵朵小花,开在你走过的路旁,当你驻足凝望,那徐徐绽放的不仅仅是花瓣……”(银莲诗集《时光的河流》后记)。虽然没有高山大河、重大的时代主题,但也是我们生活中需要的,也能给予我们前行的力量和审美享受。因此,笔者殷切地希望银莲携着自己的诗歌,在这条抒情与审美的路上,走得更美,走得更远!
 
(作者简介:王应槐,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四川泸州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