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对您说（创作谈）

　　为我的第四本个人诗集《我想对您说》写序的困难超出了我的想象，几次拿起笔又不得不停下来，因为要讨论的主题是怎样才能写一首好诗，这超越了我的诗歌学养和驾驭文字的能力。但不写点什么又会感到不安和遗憾，毕竟前三本个人诗集都有一篇自序，也比较清楚地向读者介绍了自己诗歌创作的来龙去脉，以及从偶然走向必然的过程;还介绍了诗歌创作对自己生活的影响以及自己诗歌创作的特点。而这本诗集如果没有一篇序言是否让读者感到唐突，也会使我的《诗集》集失去平衡之美，结果也许不是维纳斯断臂的残缺美，而是一种不作为的残缺。

　　毫无疑问，每位诗人都想多写诗，写好诗。然而，什么样的诗才算好诗并没有公认的标准。有人认为长篇大论才算好诗，有人认为小而精才算好诗;有人认为文字华丽的诗是好诗，有人认为朴实无华的诗才是好诗;有人认为正面歌颂某些事物的才是好诗，有人认为从反面讽刺某些事物更有穿透力;有人认为意义明确，读者易于理解的诗才是好诗，有人认为文字委婉，意义含蓄的诗才是好诗，不一而足。但毋庸置疑的是，无论采用哪种写作方式，乃至不同的文学和艺术形式，如小说、戏剧、散文和音乐等，思想内容永远都是第一位的，如果一首诗或一篇文章没有一个明确的主题，不能传递一种思想和概念，甚至作者本人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显然不是一首好诗或一篇好文章，无论作者做出多少解释或评论家为之戴上怎样的桂冠。当然，思想内容并不是一种简单的是非判断或道德判断，而是说必须包含一种思想和清晰的概念，而不是杂乱无章的文字堆砌。如果一首诗没有思想和内容，即使用上再多华丽的词藻，读者也只能是雾里看花，不知所云。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建筑，而不是一堆没有结构和联系的建筑材料。换句话说，一首诗应该向读者提供一个满意的整体，从而使读者获得一个整体性的满足。

　　由于每个诗人的家庭背景和成长环境，所受的教育和文化熏陶都不尽相同，所以善长和选择的表达方法必然也有自己的特点，但通过丰富的联想构建鲜明的意象也许是诗人最应该关注和努力的方向之一。没有丰富的联想和意象，诗歌就失去了灵魂，分行的文字就成了干瘪的框架。在我的长诗《梦萦西藏》里，在描写雅鲁藏布江的雄浑壮阔时，就用了巨龙和天河的意象;在描写巴松错湖的迷人景象时就用了翡翠和出浴的少女的意象;在描写羊卓雍错湖的风光时，就用到了明珠和绚丽的绿纱带的意象;在描述纳木错湖的绮丽时，就借用到了仙女和宝镜的意象。当然，一首诗里可能只有一个意象，也可能具有多个意象，并不能一概而论，取决于所表达的主题和内容。某些特定的主题或内容，可能并不需要一般意义上的意象。而需要通过其它的表现方式来完成概念和思想的构建。

　　就我个人的观察和感觉而言，与其它的文体，如小说、散文、报告文学等相比，诗歌最显著的一个特点就是特别讲究韵律，也就是“押韵”。事实上，从古风开始，经由近体诗，再到现在的自由体，押韵也许是诗歌最重要的表现形式之一。近体诗不仅要求严格的韵律，还对字数和“平、仄”等做了严格的规定。自由诗虽然没有严格的要求，但一首好的自由诗往往很“押韵”，读起来琅琅上口，而不是苦涩无味。当然，作者这里无意说没有韵律的诗都不是好诗，但好诗，包括戏剧里的台词都韵味十足也是不争的事实。从黄梅戏《女驸马》的经典唱段到胡宏伟的《长江之歌》;从贺敬之的《西去列车的窗口》到徐志摩的《再别康桥》;从郭小川的《团伯洼的秋天》到舒婷的《致橡树》和余光中的《乡愁》，它们的一个共同特点就是“押韵”。

　　毋庸置疑，精炼是诗歌又一个显著的特点。毛泽东曾经指出：新诗要“比较精炼，句子大体整齐、押大致相同的韵。”可见，无论新诗还是旧诗，精炼是对诗歌创作的起码要求。其实，在保证思想内容完整的前提下，任何文学作品都要精炼，而不要懒婆娘的裹脚又长又臭!而诗歌就更应该精炼。诗人余秀华就坦诚相告：因为天生残疾，写字和打字非常困难，所以选择用字最少的诗歌来创作。事实上，与小说通过细节和场景描述塑造人物形象不同，诗歌更主要的是通过形象化的语言来表达一种强烈的情感，简单的情节描述只是一种铺垫，所谓“诗言志”或“借景生情”大概指这个意思。比如，李白的“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等等。如果说小说的主要特点是叙事，那么，诗歌的重要特点就是抒情。只有情景描述而没有情感抒发的诗歌很难引起读者的共鸣。事实上，诗歌不可能也不应该试图通过细节的描述来塑造人物形象并与小说等文学形式争夺读者。因此，诗歌的语言一定是高度凝练和概括性的，试图通过冗长的叙述来表达作者的情感无疑会事倍功半。

　　诗歌是否具有上述主要特点也许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诗歌要给人以美感和阅读与朗诵的享受确是诗人和读者的基本共识。遗憾的是，什么是诗歌的美却不是简单的语言所能描述的，正像我们说一个女孩漂亮与否一样，反正第一眼看上去就有赏心悦目的感觉，还有进一步观察和了解的愿望，而不是避之唯恐不及。当然，这只是一个不算贴切的比喻，更不是提倡以貌取人。虽然什么是美并不能一概而论，但五官端正，身材匀称，四肢健全，结构均衡是构成人体美的基本要素也是不言而喻的。对一首诗而言，排比、对称、首尾呼应、适当的复沓和重叠也是构成美的基本要素。适合朗诵则是构成诗歌美的另外一个重要元素。这里 ，我无意说适合朗诵的诗都是好诗，但好诗都适合朗诵也是事实。用科学语言描述的话，适合朗诵不是好诗的充要条件，却是好诗的必要条件。换句话说，将诗歌区分为朗诵诗和非朗诵诗是对诗歌的曲解，会对初学者造成误导。

　　当然，一首好诗包含的要素显然不止上述这些，但它们确是基本和最重要的因素，抛开这些因素去追求诗歌的完美显然是舍本求末，与其它的文体相比，诗歌不仅要有思想内容充实和健康向上的内在美，还要有结构完整和对称，语言精练和简洁的形式美，让人读或朗诵的时候欲罢不能，爱不释手。读一首诗应该让读者完成一次愉快的心灵之旅

　　每个诗人
　　都有自己的诗观
　　如果你问我
　　我也有自己的格言
　　除了思想和意象
　　我只追求
　　韵律、精炼和美

2023年10月10日于清华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