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禅意
——论包容冰诗歌的追寻和静默
禅意,源自刘长卿《寻南溪常山道人隐居》尾联句“溪花与禅意,相对亦无言”,大历年间的感伤,宁静淡泊的追寻,关照幽溪深涧的野花,顿悟自在恬然的禅意。这种极具生命力的艺术表现,相比于现在我们生活的时代,早已不复长卿的诗意。但包容冰仍然在追寻类似溪花的客观物,进而感受禅意的静谧。他追寻的“溪花”是故园,借着故园寻找故园,借着的故园是残垣断壁的实在故乡,寻找的故园是大多数人在慢慢丢弃的灵魂栖所。包容冰坐在洮河岸边,用诗歌缓缓呈现了这座存在于未来且修身养性、身体力行的安乐栖所,融入佛学的禅意加以描述。纵然在探索的路上,但他的诗歌裹挟的物起意至,依旧是人们所存的知识走向智慧的审美场所。
清静的意境是包容冰诗歌展现生命本身美的一种方式,他双脚落在村庄,于寂静的万物中体会生命的本真。读者能从中感受到的是自己视觉内所有物象的魅力,这些物象是诗人禅意的承载者。作为创造者的包容冰以及作为接受者的大众,借此脱去纷繁复杂的物质外衣,展露了淳朴简单的内心世界。携着诗歌《走近冬天的路上》,品味孤独寂静里别具一格的美丽。其中“一幢幢小洋楼拔地而起/于秋风辞里念经打坐/白墙裙,青瓦衣,坡屋帽/山乡巨变,风水掉头。就像/《妙法莲花经》里走出开悟的和尚/给我教授成佛的秘诀”。诗人思想一再禅定之后走在冬天的小路上,他看着拔地而起的小洋楼不禁停下了脚步,在冷风四起的墙壁边打坐念经,回忆起洁白的墙裙、青色的瓦片和屋檐的斜帽,故土发生这么大的变化,诗人自己能做的就是希冀佛经里开悟的和尚,教会自己守住简单淳朴的自我。此处“冬天”既是具体时间节令的表述,也象征着诗人内心对此番情景的喟叹,虚实结合,故乡与禅意联姻,造就了读者内心的放松之感,也形成了读者重新思考自我价值的过程。我想,诗人的引导目的也达到了一部分。此诗紧接着写“走近冬天的路上/寒霜打湿我稀疏的睫毛/揉眼间,诗人阿信从甘南起步/陪着庞培从苏杭走来/洮河岸边,岷山脚下/几个诗人举杯,夜话桑麻/只可惜,就差玉手揉指远去他乡的貂蝉/抚琴吟诗/单调了缠绵缱绻的风情密意”。诗人藏起最初的悲寂继续行走,寒霜的清冷又让他的思绪留在岷山脚下,友人欢聚无琴音,怕是单调了洮河岸边的清香。清静构成了包容冰诗歌的意境美,诗人携着禅意进入诗境,犹如宋代严羽有言“诗道亦在妙悟”,读者进入诗歌的意境之后就更易体悟诗人的思想。诗境中从“我”的知觉转而感受到“我”内心的体验,再次表达了诗人拥有好友两三的愉悦之情。自故乡的局部意象穿到整个空间的审美体验,清静是诗歌意境和妙悟的基础,也是诗人接受又避开世俗的方式。看着树叶飘落,故园的伤口也在随着时间慢慢愈合,包容冰依旧想让更多的人采纳“清静”二字里流露出的冰清玉洁,感受生命中无瑕的俊美。
素淡是诗人用平和而不玄幻的诗语来营造一种忘我和空灵的风格,包容冰在走过故乡的每一寸土地时,将自己的肉体散放在一抔土壤里,平淡朴实地抒写灵魂的自由。他力求用意象追寻其中的动感阔大之美,也在不断摸索飘逸浅淡的静感之心,力图达成“生存”和“升华”二者的和谐统一。放空自我走进《听花辞》,仅仅是题目,就在向读者展示美与情的统一。“花”在本诗中作为一个具体的意象,运用通感为花添上了一丝灵动,不显累赘,反而更有淡雅之意。“在窗前听花/坐了很久。花开的声音/像神的咳嗽/心静如水的人能听到/花神的对话”。初春时的花开,诗人坐在窗边,将“花开的声音”比作“神的咳嗽”,可以想象到那一刻包容冰思想的飞扬。眼前的花和心中的神,由外及内,由低至高,带着禅意自由地翱翔。同时表明,神的对话只有心静如水的人才能听到,投入了心境的怀抱。王国维论述“无我之境,人唯于静中得之。有我之境,于由动之时得之,”也是比喻巧妙运用的体现。在此时,包容冰借用诗歌这一形式,深刻表达了故乡带给他的慰藉。他在思考是否这就是真正的故园,该怎样去呼吁人们多来故园,去感受故园中心灵在慢慢沉淀的过程。末段“一朵花正开/一朵花又落/几只鸟儿在花枝间嬉戏/碰落的花瓣/飘在地上/像一锭一锭无人捡起的白银”。其中“一朵花正开/一朵花又落”这两句和鲁迅在《秋夜》一诗之中“一株是枣树,另一株也是枣树”有异曲同工之妙,看似琐碎繁缀,但细细读来,枣树它是如同鲁迅先生一样前仆后继的民主革命战士的缩影,代表着人们顽强抗争的精神,鲁迅在思考文学如何更好地感染和鼓舞人民战士的革命信心。花朵也是,花开花落间是包容冰对自然万物的生命感叹。
人世间轮回一场,当脱离了物质的贫困之后,我们追寻的精神世界又该是哪番模样。诗人在思考,我们要选择花开之时的积极向上和奋勇勃发,还是花落之时的伤春悲秋,抑或是花落之后的痛哭流涕。此处将花瓣的凋落比作一锭一锭的白银,有两层意义。第一层意义就是将花瓣的凋落比作丢在地上的白银,可以说是本体和喻体的跨越性,从而更能吸引读者的目光,激发读者的阅读体验;第二层意义是落花和银子的象征意蕴,象征着故园的土地,这片土地上到处都是景色和财富。我们需要向外延伸去追求“乐土”,追求大众都渴望拥有的实物,也需要追问自我,实物的追寻标准定在何处才能保证内心依旧充满赤城和简单。“几只鸟儿在花枝间嬉戏”放在中间,静中带动,将诗歌的审美趣味又一次深化。“又一个春天眨眼而逝/初夏的气温让我在这个阴霾之天/裹紧衣衫,系严纽扣,”走出屋子,凉意窜至全身,守在家乡的诗人,感知春逝夏至,花开花落。自然界的山水简乐、鸟禽雅音能洗涤浑浊,去艳留素,存着这样的情怀看待万物,万物皆有灵性,诗人的故园也是如此。
淡泊是平和心态的依据,诗人的淡泊之心中夹杂着灵动,这种灵动是包容冰敏锐的感官在积极地发挥作用。如何去保持一颗淡泊素雅的心,不在尘世里迷失自我。个人认为最重要的方式之一就是回到孩童时内心最单纯无忧的地方——故乡。同样地,他怀着隐逸和静若止水的心情在故园的土地上行走,存着佛法的善念,借着诗歌抒发自己的切身体验和感受。触摸土地,抓住《放低声音》的恬静。“一个人在偏远的乡村/独自行走。走累了坐下来休息/仰望天空,久久凝视/白云说了什么话,我没听懂/飞鸟唱了什么歌,我似有所悟/心中淤积多年的疑团/无人破解。一点一滴发芽。”诗人开头就写自己在偏远的山村独自行走,这是由身体动作呈现出来的外在追寻。我们可以去追溯诗人当时的内心活动,这荒凉辽阔的外部世界映射自己内心的孤独,世人不理解的酸楚和世俗欲望的泛滥。天空的白云和飞过的鸟儿带着诗人去思考,他在追寻的时候混沌地静默着,自我的矛盾和困惑感时刻存在,将视觉和听觉结合,带动知觉进一步变得灵敏,积累多年的疑团正在慢慢萌芽,寄意诗人思想的发展,他在佛学中找到了可能会拯救人们心灵的理想归宿。忽然想起唐代诗歌:“荒城临古渡,落日满秋山。迢递嵩高下,归来且闭关。”诗人王维远远地来到嵩山脚下,沿途归来看到荒凉的城池、古老的渡口、落日的余晖和经秋的重山,他只想紧闭房门谢绝世俗度过晚年。我想包容冰此刻也会生出一丝“闭关”之意,谢绝尘俗,醉心自然。“放低声音,我给身边的蛆虫/说法。蜈蚣绕我而去/蚂蚁听了半句就打盹/毛毛虫忙于赶路,好像有什么/重要约会,理都不理/一只蝴蝶飞累了,落在我的肩头/换了几口气,翩然而逝。”停住脚步,俯下身子,他讲述关于佛法的真谛,蛆虫和蜈蚣绕道而走,蚂蚁打盹,毛毛虫赶路,美丽的蝴蝶留在肩头几秒就翩然而逝。世上忙忙碌碌的人、避而不听的人、浑浑噩噩的人、假意努力的人和忘却苦难的人,他们终日都在追寻生活、追寻理想,从不肯歇脚看看地下的风景,回首自己走过的每一步路,总结经验和不足,珍视身边的美好和片刻的静谧。“一只青蛙抛头露面,似乎要告诉/我什么。它跳了几步,欲言却止/仿佛寻找昨夜走失的伴侣。”借着象征,借着诗歌,诗人在祈求智者的停留,或许更多智者的思想汇集在一起,他想填补孤立无援的内心,找到梦里通心意、救世俗的人。“真的,我孤独无助/内心装满真理和黄金。”包容冰想让人类都找到自己内心的精神追求和寄托,呼之欲出的无奈跃于纸上。诗人在动中寻静,抑或动静结合,禅意多在“静”字,他用自我的灵性为诗歌添置禅意,也许高深莫测,也许一语道破,那些动物蛆虫犹似忙碌追名逐利的世人,纷纷远去,令诗人暗自喟叹。叙事的艺术和悟道二者巧妙结合,达到寻求故园自慰的目的。
行走着的诗人个体和静默着的诗人内心达到了高度的统一,动静结合中追寻和体会来自故园的禅意。清幽的意境、素淡的诗语和平和的心态是构成包容冰诗歌禅意的重要组成部分,三者之间的矛盾处处制衡,又在诗人对故园的追寻中不断化解,达到一个新的平衡点和静默的过程。循环往复间,诗人的思想又一次得到升华 ,他更多地脱离地上实体的故园,走向精神高迈的使命,凭借灵魂的故园,提醒、引导、让更多的人抓住属于自己的灵魂故园。“因此我竭我的至诚恳求你们不要错走路,不要惶惑,不要忘记你们的天职,千万不要理会那些恶俗的力量的引诱,诞妄的巨体的叫唤,拥积的时尚与无意识、无目的的营利的诱惑。”这段话出自泰戈尔《新月集》。恶俗力量的引诱,诞妄巨体的叫唤;尘世的引诱,物质实体的叫唤,都是陷阱和深渊,千万不要走错,万劫不复。追寻至诚至纯至贵的故园,便是每个人生必须追寻的使命,它终将净化为纯洁高贵的灵魂。这就是包容冰诗歌境界穿透人间世俗迷雾,提升生命灵性栖居永恒故园的重要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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