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汨罗，打捞一片楚辞做舟》（组诗）

●月光下，漫步玉笥山独醒

那些喝醉的月光
在树影下醉得斑斑驳驳
行走在《九歌》之中
有骚台在远处静坐

濯缨桥下的流水
如同涓涓流淌的美酒
有馨香在四周飘荡

夜色中不见飞鸟
那种空旷静寂像潮水一样漫延
袅袅的香烟
幻化成屈子的形象
在我的目光可及之处不断拔高

两千多年的时光
沧桑与忧伤一代代传承
在桃花洞
我看到《离骚》《怀沙》在自我诵读

唉，坐在独醒亭里
却要沉醉入眠
在这个无风的夏夜
我要和屈子对酒长谈

●基因的河流

沿着楚辞的走向
我在跋涉中
走过秦汉，走过三国
在唐诗中寻找多肽链
在宋词里追本溯源
听着元曲，看着豫剧
我已记不清我走过了哪些路
随风而逝的核苷酸
在文字的执着中熠熠生辉

我就像一个词
在这条诗河中逆行
在汨罗的三江交汇处
登岸小憩
风光无论多美
都无法抵达《离骚》的深处

找不到一条直达的通途
在每一个河流的转弯处
我都会看到自己影子的渺小
一首诗惊醒一个朝代
一个跳跃，撼动一片星宇

仰望屈祠大门
我在想哪只脚先迈过去      
在这条诗河中
破解自己的基因密码

●招魂石

汨罗不再是地图上的一个点儿
我在时间之外
汨罗江水在这里轻轻一颤
便有千年绝唱

“死谏”在浪花之间潜伏
夕阳与薄云与江上的鸟儿对话
我的手机镜头打开一条通道
隐隐约约，“屈子抱石”踏浪而行

我像一个流浪的乞者
在汨罗江边散步
有种模仿的冲动不停地对我诱惑
“跳下去吧，跳下去吧”
埋在血脉深处的“离骚”
比任何时候的烈酒都要热烈

此刻，每一株树木花草
都是我的观众
它们对在此表演的对象
只能摇头轻叹

我在三尺墩
踩着《九歌》的每一个词语行走
寻觅江边的哪一块儿石头
曾是屈子怀中的抱负
我要把它立在这片楚国的故土之上
每天紫气东来时为屈子招魂

●在长乐，我要做一名酿酒工

走过回龙门
卸去挂满全身的词语和修辞
感觉到不一样的轻松
有时候，放下是如此简单
不费吹灰之力的动作
却阻挡了诸多前行的脚步

我要拜长乐的酒神为师
从学徒工做起
认识桂花糯
能分辨出那里的三粒寸最丰满
然后，用写诗的虔诚
把它们加工成精米
就取熊师傅家深井的水吧
听说他的酒曲是最好的

尔后像选择词语意象一样认真
淘米浸米
把这些生活中最原始的素材上甑
当炉火渐熄
用全身的力气开始淋饭
把握着每一个步骤都不能有败笔
左右开弓，把曲拌匀
那一个个精致的瓷坛
像列兵一样站立
当我把它们一个个请入窖内
我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

第一坛甜酒我要敬给屈子
他喝醉了
就会重回汩罗
寻找他的香草美人
看一看若干年后的楚土之上
生活的后人是多么幸福快乐

●屈子，永远是你一个人的汨罗江

船一离岸
“汩余若将不及兮”
一个趔趄
汨罗之殇便漫天而至

屈子的腰中剑
无法荡尽世间的不平
水的隐痛
只有修道有成的鱼儿方能理解

在朝圣的路上跋涉
任风雨叩击哀伤的灵魂
遍植追思的歌
我却无法让它脱口而出
些许的疼
一任江水被船的螺旋搅成浪花

屈子，汨罗江是你一个人的啊
所有的人都是过客
在你的俯视下踽踽独行
懦弱不是他们的罪孽
只在《离骚》中
让我们寻找到前行的暖

●端午，我要做汨罗的一条鱼儿

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
我不愿做一个特殊的诗人
天空飘洒的雨滴
每一滴都是从楚辞的云端降落
在汨罗江溅起的浪花
都盛开着《天问》和《离骚》

江边的粽子排起了长队
它们神情肃穆
集体开始吟诵《怀沙》
“浩浩沅湘，分流汩兮。”

我要做汨罗江的一条鱼儿
检阅那些在岸边待发的每一艘龙舟
循着水流的方向
把沉甸甸的思念装入这条江的深处
粽亦入水诗亦入水
饱含泪水的每一个词语
在风中把尘世的浮躁涤去

我沿着江水中楚辞的脉络
用尽一生的力气
游向屈子灵魂永在之处
跟在我身后看不到尽头的鱼群和粽子
让这个端午的屈子不再孤单

●在汨罗，打捞一片楚辞做舟

当端午的雨水滋润着这片厚土
在香草湖，被橘红色点燃的激情
让湖水的温度开始上升

口号声，鼓声
夹杂着小朋友整齐的《九章·橘颂》
而远处山野中的橘树
举着青涩的果子
像举着一串串游动的小精灵

这里的我不是唯一的寻梦者
我们用沿途的树枝
搭建我们朝圣的祭坛
在诗歌之外的词语
都竖起七彩的招魂之幡

我深入湖水深处
打捞一片屈子丢失的楚辞
造一艘只需要一个人划动的龙舟
那隐形的翅羽
将由两千年的时光组成

此时，我在龙舟之上
做自己的舵手
不需要他人为我“舞头旗”，“坐头”
屈子的灵魂鸣击锣鼓
香草湖的水在划动中
抒写千年之后最靓丽的楚辞

　　2021.6.8——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