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鸣叫过的天空（六首）

石材厂的夏天
 
那些工人们最懂石头了
不管是白石头，黑石头，还是花石头
他们用锤子敲几下
石头就迸出了火星
因而知道每块石头的想法
那些想法骨子里也是火
可能是火焰凝固的狮子，老虎
也可能是石头的人
或者是像灯笼一样透明的文字
他们会一一随了石头的心愿
他们用锯子，凿子和石头进行交流
把热火潮天的景象打扮得更像夏天
看最后的火星在飞溅
在随风飘
那是石头多余的话
它们说，如果可能
还想成为
今年夏天河流上的萤光、渔火
和两岸明灭的灯花
 

梅花,你好!新年好!
 
这两年春节，串门比较少
路上的行人也少
好多的祝福没有送出去
正月，就窝在家里等梅树开放
看它们在枝头上含苞，绽放，怒放
在枝头跳来跳去像鸟
像客人
白梅撑着一把白伞，红梅撑着一把红伞
五色梅撑一把花伞
风雨中有点像燕子斜
它们是来拜年的，你好！吴祝平
你好！白梅；你好！红梅，五色梅
大家新年好！
 
 
滑翔
 
二月，春风在杉树顶上流成了河
阳光也照耀着那样的河流
斑鸠鸟有大把的时间
拚命展翅收翅
现在它有滑翔的欲望
翅膀是阔大的
河流就在杉树顶上弯弯曲曲地流着
有时汇合了铜管的乐曲
有时汇合了飘动的旗语
斑鸠从杉树顶上起飞了
斑鸠鸟汇入了河流
看，斑鸠在杉树顶上滑翔，姿态优美
那河流最终流向了远方
 
 
芽孢
 
秋天最深的时候
比江南的小巷还要深远
水边落叶林里的落叶还在飘落
抚摸着一棵参天的水杉
如抚摸一条河流
那些和它们根部连着的小镇和村庄
也在抚摸着它们
也许它们本质上就是河流
有暗流在涌动
有芽苞在空枝上渐渐鼓起
像微小的波浪
又像不合时宜的疹子
它们前涌后推
推过像窗纸一样的初雪
就会长出稚嫩的叶片，花蕾
长出整个滨河的春天
 
 
云雀鸣叫过的天空
 
桑田上面的那片天空
时而蔚蓝
时而有云朵飘过
时而繁星灿烂，流星有时在天顶划出一道麦芒一样的光亮
那是一片被云雀叫过的天空
我曾看见它们在那里展翅
盘旋翱翔俯冲掠过
它们叫声也像麦芒一样尖细
它们不停地向上攀越
把飞翔当木梯
它们飞得比村庄里所有的事物都高
一定看到过远方的河流，拐弯的春天
喜讯也是这样传播开去的
自从那片天空被云雀叫过后
就变得纯真向上，总是被一个声音提拉着
那声音有时从天空传来
有时又向天空传去
 
 
秋天的鸟儿一只只回巢了
 
秋天的鸟儿一只只回巢了
体温像一只只小小的灯泡
芦竹荡于是一点点地温暖起来
这是它们的家
是猎鸟人在春天就准备好了的
鸟儿的夜盲症和鸟枪有关
看，枪口的黑正慢慢扩散加深
探灯正在轻轻地拨开芦竹
乌鸫鸟排成一列，它们乖巧有枪口一样的颜色
打鸟人上弹，压气，瞄准，射击一气呵成
排头的一只乌鸫扑打着翅膀掉在水里
和它自己水面上模糊的影子撞在一起
芦竹荡的温度接着就降低了一点
正好等于一只乌鸫鸟的热量
第二只向前挪了挪，站在第一只的位置
第三只，第四只等依次向前挪了挪
替补空下的位置
打鸟人迅捷地复制粘贴了一连串的动作
那站满乌鸫鸟的一杆芦竹就空荡了
像弹弓一样回弹了一下，像打了一记谁的耳光
然后那杆空芦竹就恢复到原来的温度
一如秋水之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