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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建华地理诗:青海册页八首(附甘肃诗坛八人谈) (本组诗歌载于《雪莲》2020年第2期)

2021-02-08 作者: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甘建华,生于1963年8月18日,湖南衡阳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高级编辑,文化学者,地理学教授,书画鉴藏家,中诗网驻站诗人。诗歌方面:著有《甘建华地理诗选》,配套出版《山程水驿识君诗——甘建华地理诗大家谈》,主编《洛夫纪念文集·诗歌卷》《在那遥远的地方——离开青海情系高原海内外43家诗辑》及《巴音河》诗歌专号等。
 

甘建华,生于1963年8月18日,湖南衡阳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高级编辑,文化学者,地理学教授,书画鉴藏家,中诗网驻站诗人。诗歌方面:著有《甘建华地理诗选》,配套出版《山程水驿识君诗——甘建华地理诗大家谈》,主编《洛夫纪念文集·诗歌卷》《在那遥远的地方——离开青海情系高原海内外43家诗辑》及《巴音河》诗歌专号等。
 
 
大柴旦情思
 
离开西宁,一路西行
车窗外的风景不断地变幻
曾经是那样地淡定
缘何会如此纠结
岁月的记忆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真的有那样一个人吗?
真的有那样一张笑靥吗?
 
昙花开放的事物
似湖浪一般地退却
那青涩的时光
沿着倒淌河上溯,上溯
仿佛见到了汉中盆地的那株水稻
仿佛见到了青岛栈桥的惊鸿一瞥
仿佛见到了西宁车站的两行泪珠
 
暌违诗歌的日子
在南方浩瀚的星空下
行到水穷,坐看云起
今夜在大柴旦
却因为突如其来地一个名字
轻轻地念叨一声
齿有余香,却又
心如刀割似地疼痛
(2014/8/23凌晨,大柴旦石油招待所304房间)
 
 
回到冷湖
 
风,依然那么刚硬
水,依然那么咸涩
八千里外,物是人非
熟悉的面孔多么难得
这个蒙古语奎屯诺尔的小城
曾让我悲欣交集隐忍不言
 
老基地已经成为一片废墟
五号油矿就是现代版的楼兰
那个石油技校的校花
与意气风发的湖南伢子
一如湘江帆转九面
九谈九散,一诗成谶
最初的恩爱变为最后的伤害
 
流浪的小城
一个孤独的灵魂
日夜踯躅在月球的表面
邻舍之犬的吠声
依稀带着重庆口音
午夜的四号街头
是一种怎样可怕的静啊!
 
王家飞出一只美丽的凤凰
穿越雾中的太阳
在冷湖的星塔上纵情歌唱
甜美的声音播报着预言
吸引了所有幸福的耳朵
晴好居  晴好居  晴好居
晴好居  晴好居  晴好居
 
二十二年后的夏日之晨
再度面对赛什腾山
一幅巨大的中国水墨写意画
泪水模糊的双眼
在世界上日照时间最长的地方
曝光了一张情感的底片
(2014/8/24,冷湖汇吉阳光酒店330房间)
 
 
花土沟的梦
 
凌晨花土沟的梦中
忽然飘过了一首熟悉的旋律
从来都不曾想起
永远也不会忘记
那些无法辨别的前尘往事
在漆黑的夜空飞鸟一样地划过
留下了翅膀的痕迹
 
远方校园里芬芳的丁香树
依然生长在我们必经的路旁
晨光中的苦读
落日下的一抹余晖
以及明亮的青春
与年少的忧伤
究竟是怎样穿过了我的身体
错失了一段美丽的沧桑
 
缓缓升起的潮水
在尕斯库勒湖的边缘
镶嵌一道道银白色的项链
赤金般铺满岸边的芦花
淡金般延伸天际的芦花
一片一片的叶子
绿得那样地深沉
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范式
 
而无边的秋风已经刮起来了
卷起哗哗作响的落叶
正自阿尔金山北面驰来
繁华褪尽后的落寞
伴我一天天老去
相信依然有一双大眼睛
眺望着通往西部之西
这条世界上最孤独的公路
(2014/8/25凌晨,花土沟石油大厦1142房间)
 
 
格尔木故事
 
辽阔的夏季那棱格勒河
如果当年也有八座桥
或许洪水就不会阻隔
那一次期待许久的远行
我们的故事
也可能不会成了钗头凤
 
在你离开格尔木多年之后
我横穿整个柴达木盆地
第一次来到梦境中的戈壁新城
寻觅你的行踪
缱绻一生的嗅觉记忆
眼中摄入了
纷纷的斑驳陆离
 
那熊熊燃烧的乌图美仁红柳丛
是你五彩的头发吗?
那轻轻荡漾的金鱼湖水
是你明亮的双眸吗?
那高高挺拔的石化基地白杨树
是你颀长的躯干吗?
那缓缓起伏的托拉海沙梁
是你曼妙的睡姿吗?
 
而最残酷的一幕
在察尔汗盐湖的深处
一家陕西面馆
藏族少年和他的女友
轻声细语地坐等
一盘有劲道的拉条子
那么安详,那样羞涩
疲惫的身心为之一凛
前世令人心碎的镜像浮现了
 
格尔木,郭勒木德
因为多年以前
一个寒风中的回眸一笑
一个开花而未结果的故事
让我记住了这座城市
和它空气中微咸的味道
(2014/8/26下午,格尔木青海油田管道输油处宾馆2103房间)
 
 
乌图美仁草原
 
猝不及防,隔着一道月牙形沙梁
突如其来地遭遇,双方都被惊呆
互相打量着,空气在火中缄默
人从它的眼神,看出这不是一条狗
而是一匹狼,一匹凶猛的野狼
狼从人的眼神中,看出了他的意外
目光愈加狠毒,直勾勾的邪念
脸上的肌肉与胡须,颤抖个不停
牙齿龇了三次,嘴唇舔了八遍
丰盛的大餐啊!它得意地笑了
不停地变换着四足,随时
准备扑过去,将人一举拿下
 
昆仑朔风吹,似有雪片飞扬而来
人的头脑冷静了,恶战一触即发
而他所凭藉的武器,只有一柄地质锤
一个军用水壶,一把螺丝刀
毕竟上过朝鲜战场,胆气豪壮
一匹狼,一匹贪婪而狡猾的狼
只不过是一匹狼,一只畜生
他摆好了战斗姿势,迎面向着它
狼明白了人的意图,冷冷地哼一声
扭转身体,朝着右侧的红柳丛
横向移动十几米,溜之乎也去了
剩下懵怔的人,望着它消失的方向
 
六十一年前的秋天,乌图美仁草原深处
那个石油地质队员,是我的父亲
(2019/10/5,衡阳)
 
 
甘森热泵站
 
甘森到了!
漫漫无垠的黄砂中
几栋十分醒目的红顶房子
宛若一座漂浮在
茫茫大海中的孤岛
不是日光水汽折射下的
海市蜃楼
而是一个超能力太空站
 
身穿一套中石油的红衣红裤
远看像火神,近看像福娃
友人宋代勇,从绿色温室大棚里
摘来三个西红柿,笑嘻嘻地
慰劳远道而来的我们
鲜嫩水灵
沙甜中,略带一丝丝酸
从来没有品尝过的
人间至味
 
明初开国大将蓝玉征战之地
贾平凹落泪是金之地
重庆2015年几十万高考学生
语文题的决胜之地
西去花土沟,东往格尔木
都是两三百公里的距离
甘森热泵站
在花格输油管线的中间
昏昏欲睡的瀚海深处
蒙古语,怎一个“苦水”了得?
 
而我一直忘不了
院中那几棵挺拔的白杨树
忘不了大棚中盛开着
浪漫的大丽花
几畦嫩绿的小白菜
绿中泛红的辣椒
和娇艳如美人的西红柿
忘不了,亲情文化墙
一束温馨的阳光
打在几个姐妹的笑脸上
注:重庆市2015年高考作文大阅读试题,乃余之散文《甘森的西红柿》,分5小题,计23分。
(2019/10/8夜,衡阳)
 
 
湟水河记
——忆35年前青海师范大学文学社成立
 
那么好吧,咱们的诗社就叫湟水河,诗刊也叫湟水河
 
它发源于祁连山南坡包呼图山,流经低海拔的青海东部
一条长龙盘旋374公里,在青甘两省交界处汇入黄河
范长江称之西宁河——养育我们的母亲河
 
《水经注》误注过它,《汉书·地理志》则确有其名
西汉赵充国湟水流域设县屯田,兵不血刃,功标麒麟阁
唐朝文成公主经此西行,和亲松赞干布,开启藏汉交往史
 
张承志小说中写过它:在湟水流域,古老的彩陶流成了河
昌耀诗中意象宏阔:白雪铺展在冻结的河湾,有春水之流状
朱乃正油画以之为题:湟水小渡。此景亦平常,随处可拾得
 
而我作为一个地理系学生,却不能忘记,狭长的河湟谷地
集中了青海60%的人口、52%的耕地和70%以上的工矿企业
我也不会忘记,暮春时节,西川河滩,白杨树梢的那方蓝纱巾
 
那么好吧,咱们的诗社就叫湟水河,诗刊也叫湟水河
(2018/6/14,衡阳)
 
 
日月山辞
 
唐蕃古道上,农牧区的分界之山
传说比现实神奇,附丽人文之山
古今离人眼泪悲怆意绪萧索之山
因而众水皆东,独此西流
 
山的东面,湟源与乱石撞击着“花儿”
山的西面,羊群在云端上啃草
不朽的荒原,那个黎明的前夕
湘人昌耀,成了藏女待娶的“新娘”
 
而《山海经》中的飞鸟和鬣狗呢?
赤岭上的壮士、箭簇和古堡呢?
透骨的劲风。汉家公主和蕃
宝鉴嬗变的地理,究竟有多么残忍?
 
甲午马年。远望舞台效果的冈峦
高速路边,一头白牦牛
驮着一个妖艳的游客——吔!
它木呆的神情,令人瞬间无语
(2019/4/22,衡阳)
 
 
[附:甘建华地理诗甘肃诗坛八人谈]
 
青海大野之子甘建华面对冷湖荒漠、诺木洪戈壁、祁曼塔格雪峰真诚讴歌。我指的是他发表在《巴音河》诗歌专号的《西部之西书简(九首)》。作品中的每个词语都是振翅的云雀与鹤。它让我感受到真真切切的高原天宇的邈远。我为之击节赞赏,并向读者举荐这组意境恢宏的中国西部高原之歌。
——林染(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甘肃省作协第四届副主席,曾任酒泉地区文联副主席、《阳关》编辑)
 
早在二十多年前,我就在报刊上熟知了甘建华的大名,通过书信和微信交往,我们虽未见面,却是神交已久。他著述甚丰,涉文及艺,于诗、于文、于评论,可谓是少有的全能型作家,真不愧“湖湘才子”之美誉。他不像诗界一些无文化文史底蕴的诗人,而是学术根柢精深的中国实力诗人,诗名远播东南亚和欧美日本,得到华人文艺圈的公认。甘建华的文化贡献是多方面的,就其地理诗而言,充满了博大炽热的爱国情怀,表达了恋土惜人善物的情结。他行吟但有户籍,游走能留下座标。他的诗与日月山河同在,首先是将地理融入心中,这缘于其专业学科背景。特别是青年时代生活在大西北,目光所及的事物都能多情成诗,每一处、每一步都有不同的风土、人情、事物的诗性描写。他能理性看待各地古今物变事异,诗句用典奇特突兀,感情细腻深入,才思灵动飞扬,诗句极有电影镜头的画面感。同时从思辨的哲理自然进入歌咏,也是甘建华地理诗的又一特点。
——姚学礼(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甘肃省作协第四届副主席,曾任平凉市文联主席、作协主席,文学创作一级)
 
甘建华的地理诗以信息丰裕见长,在一首诗里,意象密度较大,但往往一个跳跃,顿见咫尺千里之功。诗,说到底是以少胜多的艺术,甘建华深谙此道。
——彭金山(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理事,西北师范大学文学院原院长、教授)
 
湖南作家甘建华的心中,始终装着一个他曾求学、工作过的遥远而神奇的青海。由青海而四海,凡他所到之处,都有诗意之花绽放于笔下。湖湘才子的灵秀聪慧和机敏,西北大地的悠远开阔与沉雄,早已化合出了他为人为文的个性风采。他的地理诗歌长卷,言之有物,掷地有声,是一部人与时空的独特交响。
——马萧萧(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军旅诗人,甘肃诗歌八骏,原《西北军事文学》主编)
 
我和甘建华至今未曾谋面,但有神交,主要原因是我们都对祖国的西部地理,有着连着骨头带着筋的情感。甘建华曾在柴达木油田工作、生活多年,那里的物象对于短暂目击的外来者,无疑会觉得奇异而产生强烈的刺激,却是甘建华内心真实的存在,以至于无法割舍欲罢不能,甚至于有同呼吸、共命运的寓意在焉。甘建华将其诗歌以地理诗名之,这既是青海的地理、西部的地理,又何尝不是生命的地理、灵魂的地理?念兹在兹,如脐带,如甘霖,给诗人输送着诗歌的养分,使得诗中的辽远、宏大、开阔、孤绝,都有了一定的依托和根基,从而形成专属于湖南甘氏的诗歌美学。
——第广龙(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理事,甘肃诗歌八骏,供职长庆油田培训中心)
 
诗意的攫取无非微观和宏观,两者亦是不可须臾分开的。湖南诗人甘建华的目光抉择,注重于自然界的观察体悟,将瞬间经验化为心中诗意。广阔的自然环境、地理地貌,以及繁衍于其间的生命,都成了他的诗意挥写对象,由此完成诗歌的不断递进。他的地理诗给读者带来的诗意之美,概而言之:大器开阔、声情并茂。
——人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甘肃省作协理事,甘肃文学院荣誉作家)
 
读甘建华兄的诗歌,我总是禁不住向西遥望,我生活的嘉峪关已经是西北偏西了,再向西,就是青藏高原了。是的,就是青藏高原。青藏高原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万年的寒冰、峻峭的山崖、粗粝的戈壁?都不是。在建华兄的散文、诗歌里,青藏高原是文字的骨头,最初读他的散文,后来又喜欢上他的诗歌,应该是那片高原的赐予吧!《马鞍山听秋》中“群山奔突如马”,南方背景中的秋色,却有高原奇诡的意象。而在“金风中奔跑”,“大地山河的诗意”,以及“一只鸟的忧伤”,构成了南方景致中的北方情思。如今建华兄业已回到南方故园,但青藏高原的风雪,却一直在他的作品中,像一头野牦牛,在血管里奔突。
——胡杨(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甘肃诗歌八骏,嘉峪关丝路长城文化研究院副院长)
 
每首诗的诞生不仅有它的情感因素,也离不开地理(或曰地域)因素的启发与启示。诗学理论所谓“物象”即是由特定人文地理环境产生的象征喻体,真正有个性、有特色的包括诗歌在内的文学艺术创作,也都是特定人文地理环境的产物。因此,甘建华所倡导的“地理诗”,实际上是对诗歌本体叙事与抒情方式有意味的探索。
——王若冰(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天水市作协主席,天水日报社副总编辑、高级编辑,秦岭文化学者)
 
(本帖青海风光图片:周秀玲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