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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沉默的石碑开口说话

2020-09-02 作者:张况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中国作协会员、著名诗人、文学评论家张况新作快递。

  庸碌小吏,生计牵迫,每日里煮字疗饥、苟图衣食,一年到头,难得轻松,一天到晚,鲜有闲情。

  节届中元,溽暑难当。周末稍暇,东莞诗人林汉筠与严鹰二位老兄遂见缝插了我一“针”,他们一行六人,驱驰百里,冒着42度高温,怀揣一百度热情来佛山跟我谈文学。这也显得太奢侈了吧?真让我有一种惟恍惟惚、快要被阳光“融化”般的感动。

  一席长谈,如沐春风,阵阵清凉自心底油然而生,快意之至,舒畅极了。原来,在疫情稍歇的当下,打开门来专门谈谈文学,确实是一种不错的消暑避疫之举。

  汉筠兄是杆典型的“老烟枪”,从坐下来开始“放火”点烟就没有消停过,一根接一根,烟头接着烟屁股,“黄白”相续如缕,烟火缭绕不断,半日下来,这烟的长度怕是可以将佛莞二地区区百余里地连接起来的。

  吞云吐雾之间,汉筠咧嘴对我说,他拟于近期出版一部散文集,名曰《岭南读碑记》,书名已请省作协蒋述卓主席题写好了,他希望我能挥动“如椽大笔”为他的集子写上几句话。

  似此秀才人情,我当然是要还的,自然也是乐而为之的。

  翻看汉筠兄即将付梓的这十来万字“宝贝”,我有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18篇大散文的“读碑”札记,全是对碑文的深情解读和对东莞历史的“挥发性”抒写,琳琅满目,文采飞扬。

  中国是碑文大国,据考,碑的称谓最早始于汉朝。但按清代学者王筠说法,我国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碑的出现了。碑的用途最早大抵三:一是宫中之碑,立于宫前,主要用来测量日影;二是祠庙之碑,立于宗庙中,主要用来拴牢牲畜;三是墓冢之碑,主要是天子、诸侯和大夫下葬时用于牵引棺木入墓穴。当时的碑强调的是实用性,因此碑上既没文字,也无图案。这大抵就是碑的最早形态和最初功用了。

  碑文是指刻在碑石上的文字。这种文字是专为刻碑而作的,一般来说具有特殊的意义。因此,从广义上讲,只要是为制碑而写的文字均可称之为碑文。碑文常见的有山川之碑、城池之碑,宫室之碑、墓道之碑、功德之碑、桥道之碑、坛井之碑、家庙之碑、风土之碑、灾祥之碑、寺观之碑、托物之碑等等,总之名目繁多,不一而足。

  我国历史悠久,名胜古迹甚多,因此也就形成了独具特色的“碑林”文化。这种文化其实也是中国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对许多历史事件、遗址遗迹的考证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有时候甚至是唯一的孤证。也因此,碑文成了我国古代使用范围极广的一种实用文体,而被官方和民间高度重视。

  我业余喜欢临帖弄翰,素来对我国历代书法碑文、法帖多有摩挲,因此,对碑帖怀有很深的感情,也算得上略有心得吧。

  在我看来,汉筠兄这部专门解读碑文的“专著”显得很是另类,也较为罕见。至少在我的视野中,广东的作家、诗人、书法家甚少出版这一类专著。即使在国内,这一体例的写作者和研究者,恐怕也属凤毛麟角。其匠心独运如此,实堪砥砺。

  东莞乃钟灵毓秀之地,其最远的历史可追溯至新石器时代。先秦时,东莞属南越。秦汉时,东莞系南海郡番禺县地。事实上,东莞有着1700多年可考的郡县史。这在广东已属“历史悠久”之列了。何况东莞素来享有“博物馆之城”“、科技之城”、“音乐之城”等美誉,其经济总量在全省排名与佛山相近,是座极具活力的现代化地级市。近代史上著名的林则徐“虎门销烟”就发生在东莞虎门镇。

  我翻了翻东莞历史,发现袁崇焕、邓世昌、张家玉、蒋光鼐等一批历史文化名人都是东莞人。东莞深厚的历史文化积淀,让我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驱车经过东莞时,我每次都情不自禁瞩望一下虎门大桥,并企望能看见“虎门炮台”,感怀历史带来的视觉和心灵冲击。

  事实上,东莞自古以来就是个有历史文化和人文底蕴的城市,历代文人墨客在东莞留下许多碑文、铭记、诗章,这就为林汉筠的读碑写作提供了可能。

  汉筠的这部“读碑”专著确实大有可观,读《节马碑:将军与战马的生死疆场》《印石:边塞将军的人生握手》《“徐堤”:岁月的抒情》《南方以南:“革命圣人”的火把》《元帅宫:精神的祭奠》《磨石:书生报国的方式》《大桥叙事:一座城市的隐喻》诸篇,我读出了汉筠与生俱来且溢于言表的家国情怀,以及他拳拳的爱国爱乡之心。我认为,将东莞历史视为岭南文脉一条不可或缺的支流是一种必然,汉筠的抒写颇具文学独创精神。读《延绵420年的文人秀》《却金:贯穿千年的举动》《一壶茶的阳光》《<禹贡>:华侨最高学府的第一课》《回荡在时光里的书声》《母亲的可园》诸篇,我读出了汉筠细腻缜密的古今情思,那种触手可及的书生意气可谓深入浅出、大开大合。我认为,将汉筠笔下的东莞故人往事视为时光深处的鲜活余音与回响,是一种偶然中的必然。汉筠善于同历史对话,他的文字能穿越时空、直击人心。

  遥想二十年前,某大报撰文大肆抨击东莞,说东莞是一块“文化沙漠”时,对于这一无知见解,汉筠表现得“很生气”,他凛然大义撰文反击,用铁的事实向社会发声,并以一大串事实作为依据,慷慨陈词:“东莞绝非文化沙漠”!血性文章,何等豪气!汉筠对东莞的大爱由此可见一斑。我问汉筠为何对东莞爱得如此深沉?他说,东莞这座城市所呈现出的“海纳百川,厚德务实”精神内涵,包藏着无尽的表达方式,这座美丽的城市应该获得应有的尊重和体面。

  我想,正是带着这样一种感恩之心、赤子之诚,汉筠才决定深度走读这块土地的。他利用石碑来诠释东莞、解读岭南文化的独有方式,值得点赞。也许在汉筠的眼里,那些石碑上的每一个汉字,都是这方山水“精神家底”的“东莞诗经”。

  总之,翻读汉筠这些真切温馨的文字,我大为激赏,也颇有获益。不惟他对东莞历史倾注的心血让我动容,还在于他对东莞既往的那些人、那些事表现出来的巨大关注和热情,使我感到了一种沉潜于史册内外的力量存在。

  汉筠对东莞这块不是故乡胜似故乡的热土的深刻垂注与无限眷恋,可谓情真意切、丝丝入扣。可以想象,为了“读碑”,汉筠不辞劳辛地走街串巷、翻山越岭,他用五年时间反复揣摩着每一块碑文,认真阅读着每一块碑文的内容,透过碑文上的每一个汉字,去触摸东莞历史的脉搏,感受碑文背后所隐含着的关于东莞的历史脉络、生命信息。时光背后的点点滴滴,都能引起汉筠的极大兴趣和关注,他以一个当代作家应有的责任意识,决意为东莞立传,替历史发声。汉筠的这一“读碑”文本独标风骨、亦庄亦谐,沉重中见精神,抒情中见性情,足见其娴熟的史识驾驭能力。

  我喜欢汉筠的这些读碑文字,因为它们有着惹人喜爱的厚重气质,其文本特色有着不可复制的金色品质。这部专注的出版,无疑将填补广东“碑林”文化的空白,值得额手称庆。

  2020年9月2日佛山石垦村 南华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