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翔的国歌（中）

21．《房间的使动用法》
随手扯一把风景
再配上一只花瓶
房间就明亮起来
像被水墨
点染
更像一个动词
跑进
窗子

茶几上
春光四溢

22．《女人的鱼缸》
女人
总把世界看做是一只
透明的鱼缸
而自己的心事
却埋得
比大海还深

歌唱
不是她们的幸福表达
呻吟
才是她他们最动人的声音

在一只叫做家的
鱼缸里面
她们游泳的速度
比飞行还要惊人
像夏天的短裙
孤零零地
挂在
门前

23．《和陈大林喝茶》
听别人说
从前他口袋里只有几张毛票
也像我的穷乡亲那样过日子
后来就不同了
在建筑工地
他用一碗一碗的汗水
换得了老板的信任
后来他就成了老板

现在他坐在我的对面
我们在深夜一点钟
敲开了他宾馆的门
还穿着睡衣
他却把茶模茶样的
普洱
放到我们前面
怕我们接杯子不便
他把茶几上的一束鲜花
随手移到了门后边

24．《种菜的祖父》
听妻子说
她的祖父活了一百岁
也就是说
她的祖父生于1889年
那一年第二国际建立
威廉.李卜克内西提议的
五一节的决议正式通过
中国的光绪皇帝
还领着一帮子民生活
她的祖父叫陈大志
这个证据
是妻子在清理资料时
从一本黑黄色的户口簿上发现的
后来她家一点红的墓碑上
没有把这三个字镌刻下来

陈大志一生只学会做一件事
他一辈子种菜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
除了种菜还是种菜
他把水灵灵的青菜萝卜
便宜卖给城里人
自己吃得最多的食物
也是水灵灵的萝卜青菜
陈大志的菜地
像先生的黑板
方方正正
书写工整
遗憾的是他从来没有上过学堂

陈大志的一生
从来没有把菜地从心上放下过
1989年的一个早晨
他换上一套崭新的蓝布衣服
拄着拐杖到菜地里看了看
又回到院子里转了几个圈
他走到孙男孙女面前
然后转身回到床上
那一天他再也没有起来

妻子还说
她的祖父去世后
大人打开棺材盖给她看
那是一个老人的安详模样
记忆最深的还有他的脸
那是一张岁月雕刻的地图
像黝黑的树皮美丽的图案

25．《飞翔的国歌》
2006年新版的一张中国全图
把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
打在蒙古的头上

这首歌的名字
又叫义勇军进行曲
从平面上阅读
咱们的国歌
好像是骑在一只雄鸡的背上

骑在雄鸡背上的国歌
每天早晨在天安门广场唱响
国歌在祖国的最北方唱起来
它和我亲爱的祖国
一起飞翔

26．《大风吹不走一粒沙尘》
请不要诅咒
漫天黄沙
不是风的错

一粒沙
不论多渺小
小到不能被眼睛看见
它都应在大地上
找到自己的位置
去它应该去的地方

我说的大风吹不走的一粒沙也是沙
尽管风不停地吹
树不停地摇
只有树叶坠落时
风才像大风
此时的一粒沙尘
还躺在树缝中
紧紧地抱住树干
它曾为树运送雨水
最后累死在路上

我说的大风吹不走的一粒沙尘
情景就是这样

27．《闪电：天空咳出的火星》
天空咳响了
雷
闪电
是来自天空的
喉咙里
跳动的
火星

28．《种子多么幸福》
种子躺在土里
种子该有多么幸福
它可以抱紧泥土
放心地睡
直到不小心
和雨水
意外受孕
嫩芽把它的身体抽空
它才不得不探出头来
吸一口
俗世的空气

29．《短歌：高山大海》
一座山走过来看
另一座山走过来看
众多的山走过来看
看着看着
他们就把一座山
看成了最高的山

一条河流跑来寻找
另一条河流跑来寻找
众多的河流跑来寻找
找着找着
他们就找到了大海

30．《解读一枚烟标》
Yun Yan 76磅
朝霞万里
光芒万丈

200支 三号黑体
吸烟有害健康 二号黑体
烤烟型 焦油量16mg
烟气烟碱量12mg
二号黑体
过滤嘴香烟 三号黑体
云南.昆明卷烟厂出品
行楷二号
特制珍品 隶书一号

这些直观的文字编排
点缀着精致的外包装
不抽烟的大姐
把它仔细收藏
她卷成门帘
挂在最大的门口上

31．《筑巢的兄弟》
鸟在树上做窝
我的兄弟在城市筑巢
天空飞行的鸟
累了回到树上
一年一个家
除非树被人砍倒

我的兄弟跟着老板
不停地忙着筑巢
他们爬到暗红色的脚手架上
把原本也是红土的砖
以及被粉碎的石头
强行粘在一起
一个十二层的窝就挂在半空
当我亲爱的兄弟擦亮门窗拖净地板
一个又一个的新家
就被喝豆浆和牛奶的人
乔迁志喜啦

我亲爱的兄弟常常推着
只剩下两个轮子的单车
用又大又重的大哥大和老板说话——
内容只有一句话
去年的工资何时才发

当一群工人围住老板
老板眼睛半睁半闭开口说话——
新的工地就要开工
谁不愿意留下

为了不失去筑巢的工作
我亲爱的兄弟来到另一个目标
又开始天天在黎明时飞向工地
深夜还像睡觉的鸟蹲在脚手架
这样反复多少年
他们为老板筑起了数不清的巢
而自己的家却像风吹掉在地上
遭村庄的雨水湿漉漉地浸泡

32．《山顶之树》
一棵楸木长出来
两棵楸木长了来
十几棵楸木长出来
几十棵楸木长出来
有的从宋代开始
有的从元代开始
有的才发出嫩枝
现在它们集中站在永仁方山上
就成了云南高海拔的惟一风景

33．《方山之光》
太阳一出来就照亮的方山
太阳西沉时的最后一秒
还要照亮的方山
日照时间仅次于西藏
天天披着一身的阳光
凝望山下静若锡纸的金沙江
方山之光
在川滇交界处
把云南和四川
同时照亮
云南人站在山顶指着金沙江说
那就是四川
四川人站在山下抬头看方山说
那就是云南

34．《林黛玉》
这个古典文学中的女人
自从被陈晓旭主演
就俘虏了一双又一双的眼睛
饰者陈晓旭
一个因赞美柳絮被导演看中的人
自从癌细胞占领了
她胸脯上那两座美丽的风景
她就把一生
还给了佛门
天天在深圳南海大道
开奔驰和宝马念经
念着念着
心就空了
念着念着
眼就明了
念着念着
就把上亿的家产
念得比一根头发还轻

眼睛一亮
万事自然分明
难怪她天天站在窗口
看窗外那些
流着粗汗的建筑工人
那是金钱买不到的东西
那是震撼财富者的黄金白银

35．《云南的水库》
为了牢记干旱之苦
人们流着热汗
随意在山与山之间
筑起一道堤坝
把天空的泪水
一滴一滴地
收藏起来
装订成一本
浪打浪的
心事

36．《摔碎的煤球》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一个中年妇女
弯腰拾起
从三轮车上
滚下来
摔碎在大街上的
煤球

有人埋怨阻塞交通
有人不屑看她一眼

一个骑三轮
在街头卖米线的妇人
在黄昏的大街上
小心地拣拾着
不小心
从车上
摔碎的
炉火的心

37．《李勤秋》
在祥云说起老秋
许多人都会讲述关于他的故事
李勤秋属猴
出生于上世纪五十年代
因为他还没有遇到
从前在部队遇见过的
漂亮女人
至今还是单身
他的战友
有的做了县官
有的发了大财
而他当通信兵
自己报告敌情的照片
还展示在老山作战纪念馆
后来当电视记者
肩上的钢枪放下
又扛起了摄像机
他的业余爱好很多
养蛇养蚯蚓
养松鼠和哈蟆
把毒蛇放在床下的纸箱里
把松鼠调教成听话的生灵

他把蚯蚓烹调成食品
自己吃过
才告诉别人
可是没有人跟着他吃
他说蚯蚓比螃蟹温顺
为什么祥云就找不到第二个
吃蚯蚓的人

有一次不小心放跑了蛇
他就在楼口贴出告示
各位住户请注意
李勤秋不小心放跑了蛇
吓得小区的住户夜不成眠

他养的松鼠名叫松松
每天上班之前
他放松松到院子里觅食
到了八点钟就松松——松松地
喊几声
松鼠就飞快地跑回房间
因为他的住所与教育局相临
他叫松鼠的声音经常被别人听见
许多年了他还没有结婚
但教育局的人都把松松
当成了他儿子的小名

愿意嫁给李勤秋的人很多
许多女人都与他见过面
有的他嫌手太冷
有的他说笑时牙齿露在外面
有的他说胸脯太平
总之在他的眼中
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现在李勤秋打算退休
单位于是给他安排了一份
最轻闲的差事
每天早上八点钟把闸刀打开
每天下午五点半把闸刀关掉
他的职称评定
从前是摄像记者
现在是机械工程师

38．《一条河和它的石头》
从滇西永胜瓷厂开始
华坪就由一条顺河的公路牵引
那么多的石头站在河里
河水就被撞成白花花的粉碎
六月的石头是从山上跑到河里洗澡的
洗澡的石头一个比一个黑
洗澡的石头一个比一个胖
一名石头站出来
像我的书房的石头
一名石头站出来
像我的睡床的石头
一名石头站出来
像我的屋子的石头
众多的石头还来不及
从我的眼睛里站出来
大石头领着的一群小石头
就在河中行走
一条河和它的石头多么热闹
大石头领着小石头在河中行走
那么响的水还是洗不干净的石头
那么多的水还是不够喝的石头
一条河和它大大小小的一群石头
多像一头神猪领着猪崽
在六月的土地上找水喝

39．《老山主峰》
红砂石的壁雕上
记载着公元1984年4月28日
那场对越自卫还击战的风云
站在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天空
一举步就可以踏向越南国土的老山上
我们前来瞻仰的二十三人
和金光闪闪的老山主峰合影
和张大权的雕像合影
和将军林合影
和前哨排的战士合影
和题写着老山精神万岁的石头合影
晴朗的天空下气象万千
站在前哨楼上
白茫茫的雾把面朝越南的山川
涂抹成捉摸不透的画面

在老山主峰
我们跨越了223级台阶
那是战争开始的第一天
223名战士用生命铺筑的通道
第一个冲上主峰的贵州人张大权
直到现在还坚守在老山上
那是他手握钢枪正视前方的一座雕像
在张大权面前
一片当代将军亲手植下的58棵杉树
已长成将军林

40．《老山英烈》
生前站在老山上他们是一座高山
死后躺在山下他们也是一座山岗
一棵又一棵的柏树下
闪耀着的红五星
是共和国永远年轻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