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亮一些旧事物（组诗）

边缘的忧虑
 
正在蔓延的雾霾，为大地笼罩上阴影
多么可怕，末日的气息漫过了一只鸟的翅膀
 
就像一道闪电，突然撕开一个人的内心
谎言无处可逃，惊慌像尘埃一样无法散去
 
私欲如此丑陋，游弋在其中的疼痛
在硕大的伤口上，怎能呈现垂落之美
 
而落叶缤纷，大自然悲惨的宿命
让弯下腰的草，在惊慌中献出了最后的骨头
 
2018-03-19

 
脊梁
 
它无法被更多的东西替代
回首的群峰。折断的闪电。塌陷的江河
都不能。它是旭日上唯一隆起的斜坡
有着词语绽放后的光影
 
它像夜晚的闪电，嵌入肉体
指引灵魂，在尖锐的风雪中，抵达
世界的中心。而肉体的阴谋
一路向西，只能呈现在松垮的鹤影中
 
它披覆的不仅仅是一首诗的赞美
还有深埋的血痂，大鸟扑钟的决绝
它来自悲悯和清流，它俯视着整个世界
与新秩序在星辰隐去的时刻缓缓汇合
 
2018-04-03

 
事件
 
前天。一只蝉把狗剩嫂儿子
考上县重点中学的消息，谱成曲
村里村外，唱了个遍
 
昨天。120刺耳的鸣笛声
划开村外小池塘的水面，把狗剩嫂的儿子
拉到了狗剩的新坟旁边
 
今天。一位诗人
挤进破败的小院，看到狗剩嫂
在两个男人的相框间，像一条木讷的扁担
 
2018-05-14

 
秋深了，明月还在上升
      
秋天从旧事物的
阴影中取走火焰的时刻
就渐渐深了
而明月和我的献辞
如出一辙——
内心浑圆，阔如悲凉
 
秋天深了
经过南阳坡小镇的火车远了
童年的柿子树枯坐于风中
只有明月还在上升
水中的枝条还在努力探出水面
 
2018-08-30

 
替明月回应一声
 
有人邀明月草堂沽酒
山河想缪，也能同处一室
 
有人在辽阔的苍茫中
感叹阿米亥、巴列霍深陷命运的漩涡
 
戊戌中秋，光溢出农事
宜心生闲愁，宜对影当歌
 
只是婵娟婀娜，没有回声
它不想呼应人间遍地的磨刀声
 
2018-08-31

 
缺席者
 
开始是一列火车，在深爱中崩溃
接着是飞鸟惦记的事物，在野草间隐身
 
错把芍药当牡丹的人
在英雄中路的尽头，送走了自己
 
小雨霏霏，从书中下到脑海
一首诗读到最后，也没有找到灵魂的影子
 
2018-08-14

 
空虚由此而来
 
我刚把夜色系好，放在书的末页
一场雨就突如其来。书中的鸟鸣挤满房间
像一个人的内心杜撰了温暖的丰收
却闻不到果蔬的香气
 
空虚由此而来。你遇到了
命运送来的事物，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雨
转眼就消失在夜色的单薄中
 
2018-07-11

 
盛夏
 
月季花开了又开，繁星被梅雨
遮蔽在死胡同。有人金榜题名，有人南下潜泳
台风变换着发型调戏着海岸线
 
鸟叫时，小贩也在叫
佛沉默，大师在讲道
 
盛夏，就是让生命兑现的季节
满大街都是谎言的白骨
 
2018-07-11

 
从低处往上看
 
其实，从低处往上看
也看不到什么。一缕光线垂下来
多像一个人的悲悯，刺眼又无声
一只鸟飞过去，从不多看人间一眼
那些鱼刺在喉的云，满腔冤屈
只能诉求于江河。群星寂寥
恍惚着，迟疑着。蓝天中的宝石
多像我们无尽的欲望
披上了海盗般的盔甲
 
2018-07-11

 
底线
 
不要高估人性的善良
有人正用仇恨的算术
减去柔弱的星光
 
不要低估人性的丑陋
有人正用假疫苗、伪真理
打磨屠杀生命的刀斧
 
人性的底线已模糊的无法描述
他们却浑然不知
 
2018-07-26

 
葱茏
 
一只蝉，在酷暑的当口
撕心裂肺地弹，它暗含理喻的清唱
把一个夏天的唱词占尽
 
也有一些人在吊嗓，练声
肺腑中已有了腐朽的重量
像城中河水的漩涡中偶有垃圾的身影
 
一个季节，有了葱茏的场景
也就有了灰烬的归宿
 
2018-07-26

 
暴雨篇
 
正午刚过，庄禾葱茏如虹
土拔鼠在地心听到了一声声崩溃的雷声
 
有人从身体里拔出了钉子
有人遇到荒谬又原路返回
 
尘埃之唇瞬间被悲伤撬开
恍惚的雨从地上跃起，困境侧身而过
 
暴雨过后，街道如前言
洪水像错乱的内文，言不由衷
 
2018-07-26
             
 
一只燕子
 
它剪断了冬天的脐带
为一场残雪带来新的修辞
 
江山遍醒，一览无余
它的飞翔提升了早霞剩余的部分
 
它甚至把血液给了泥土
把爱分享到每一缕春风
 
它细细的喉咙咳出的故乡
给乡愁盛了一碗暖心的燕窝
 
2018-08-04

 
苍凉
 
疯狂的肉体被碑文束缚
贪婪让玫瑰散尽余香
 
星象和果实，哪个更接近于宿命
闪电只是把伤口重新撕开一次
 
我在废墟上唱到天亮
我承认，我的喉咙里起伏着江河的苍凉
 
2018-09-19

 
寒露
 
人到中年，已开始厌倦于美学的夸张
那些虚构的花蕾逐渐在酒器中浑浊
 
万物共享的宿命，露水也不例外
它沿着暮色抵达，黎明是它的深渊
 
这多像把眼泪抹在刀刃上的勇士
他敞开襟怀，从不隐蔽时间的鞭痕
 
2018-09-20

 
万物都在被月光祝福
 
戊戌中秋，有叶子落在月光中
也有蛐蛐的叫声来自颓废的暗处
 
有人沽酒，尽量模仿月光的样子
尽量在酒香散去时找到亲人的影子
 
此时此刻，我在等一个深爱的人
大门开着，红枣挂满枝头
 
“母亲的头发是不是涵盖了一场雪崩”
月光之夜，堆满时间的伤痕
 
我无力动用词语，只想大哭一场
然后把心中的阴影还给枯萎
 
你看，满地柔软，大海没有一点悲伤
万物都在被月光祝福
 
2018-09-07

 
秋殇
 
从盘秀北路往南，到西大街顶头左拐
就是一座收容所。几个人在秋风里搭建梯子
把云端当做了自己的故乡
 
生活就是刮骨疗伤，在无辜中获得刺痛
他们的目光中堆满佛晓的色彩
周身挂满流浪的余晖
 
求生是一场梦，生活是另一场梦
教科书中的天空那么蓝，像他们出生的时辰
愧对一切有关幸福的象征
 
复杂的命运最终都会隐匿于时间的尽头
命运黯淡，但愿能照亮这首诗的最后一行
生命之殇，透着灰烬般死寂的威严
 
2018-10-09

 
擦亮一些旧事物
 
一些旧事物
如同泪水中的盐
它入味，也让铁生锈
 
一枚钉子
钉入生长的树体
它有风吹寒门的痛
 
它的年轮里
会有锈迹，如同你的骨头中
会沉淀灵魂的阴影
 
若干年后
当你拔出那枚钉子，擦亮
你看到人性的黑洞里，暗疾滋生出大病
 
2018-11-22

 
十二月
 
小城继续在噪声中被改建
临时安装的铁皮护栏，像一个大号的口罩
在雾霾中唯唯诺诺。张氏羊汤馆
和卖鲫鱼的女人，不见了踪影
 
十字路口已失去十字架的意义
红绿灯像明星吸毒后脸上戴的墨镜
被拉土车碾碎。偶尔的鞭炮声
绝望地庆祝着又一棵老槐树被连根挖起
 
走散的狗早已找不到家门
憔悴如枯枝的绛河在垃圾堆里捡拾着早餐
我想忘记这心灰意冷的一幕
偏偏这些文字又不妥协
 
“是的，最好笃信事实
笃信她简陋的标尺” ①
大自然的天籁之声正被意淫
“五环之歌”为这个早晨出示了证据
 
（①为布罗茨基《孤独》中句子）
 
2018-11-30

 
故乡
 
每次大雪降临
我都深陷其中
 
这么多年，把一片瓦带在身边
就是把一处伤口做成了标本
 
父亲满嘴里只有六颗牙了
全村三千亩土地都成了采空区
 
村西的旧戏台年久失修坍塌了
村东的贾秀丽因为儿子打工丧命也上吊了
 
一个石头都可以流泪的地方
即使春风经过也有隐隐的痛觉
 
2018-12-05

 
一棵椿树
 
在故乡，院中有一棵椿树
就是给了春天一个醒目的形体
 
母亲说，多吃它的嫩芽
就会心生春意
 
我清楚，那是春天的赠予
是父亲改变命运栽下的长远的需求
 
一棵椿树，甘愿为家训立碑
并带来大风无法诵读的寓意
 
时至今日，即使在大雪中央
我都觉得，那是一尊春天的佛
 
2018-12-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