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九洞天

 
1、
经受太多挤压，肩负的责任
变得圆滑，八面玲珑
并不正确
要说它们像苹果
偷食者们早已离开伊甸园的栅栏
苹果和蛇因此并无区别
它们中还有很多棱角分明
没有被岁月打磨掉
值得庆幸。那些棱角，要说像刀斧
也说得过去，但也不能过于牵强
因为它们从来没有对任何事物造成伤害
更多的像是趋向理想的坚持和热衷
尽管不被理解
这些奇形怪状的钟乳石
不能把它们比喻成欲望
欲望的结构何其复杂，深刻
它们已经竭尽所能的
把本质呈现在眼前，不存在表象
那种深奥的东西
 
2、
好像不套用一两句唐诗宋词
就不算一个优秀的诗人
对诗人的误解，始于唐朝，终于……
不说也罢了。无非是抒怀
与九个洞口面向天空
是否像九个窗户
窗玻璃擦拭得那样干净
近乎透明，甚至——无
没多大关系。但可以确定
可以借一叶草
匍匐向命运
不易被察觉的是骨子里的执拗和倔强
重点是匍匐不代表屈服
它向阳的部分就是向善向上的部分
也是生命力强盛到
将石头穿破天惊的部分
也可以借一滴露水
把它当成酒盅
高兴就邀万物一起饮
不高兴，一个人独饮
周遭的事物，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
在九洞天
不用呜呼哀哉那么悲壮
越是悲壮越是轻贱
对生命不尊重
可借轻舟一叶
上九天揽月
下五洋捉鳖
也可以把自己站成一棵树
仿佛正春风得意
风中摇曳的叶片
像极了古人衣锦还乡时的盛装
 
3、
坡头的樱桃花
开得像一场大雪
这样的比喻，从古至今
每一年
都有一次阔别，重逢
雪的重量
对生命个体的分量截然不同
十岁有十岁的重量
三十岁有三十岁的重量
也可以将它比喻成
云朵，尚且有根
人却无根可寻
放之江湖
是清是浊，好自为之
偶尔，也能听到有人
在山里挥舞刀斧
像生活向他挥舞
沉疴或者痼疾
都有着相似的锋利和力度
路旁的是梧桐叶还是枫树叶
傻傻分不清楚
“和手掌一般大的为梧桐叶
比手掌小的为枫叶”
以手掌作为衡量事物的尺度
是不是意味，一切事物都可以掌控
村寨里，人家院子里的柿子
成熟的形状，一团团燃烧的火焰
作为一棵树的功用
不仅仅要献身于火
还要献身于
一个腿脚不麻利的人
第三条腿的用途
甚至人们木质的生活
比如衣柜和棺椁
以及那只空空的木碗
像只注重眼前事物
空洞的眼睛
村寨里，唯有鸡鸣和狗吠
能把整个村寨
像幅画卷一样完全打开
小路，是勾勒的笔画
又像猫抓乱的毛线
人们在这些小路上
找到了生命存在的另一种方式
比如把自己
走成露珠，青草，牛羊，白鹭，星斗……
不是比喻
 
4、
眼前，纷飞的白鹭
风中练习
把自己飞成芦花
白色芦花
源自于一个人体内的大雪
空白，作为命运的隐喻
远处，白云深处，有采药的人
将悬壶济世的心
高悬如日月
关于济世的良方，每个人
说法不一
但绝对不同于河水泛起的
涟漪，像琴弦
伸出手指
就算是胡乱撩拨
河水也能唱出你的内心
 
5、
你非要说
河水来自天上
银河打开的闸门
或者说是来自李白
酒杯中泼洒的一滴
我也没有办法，更无法反驳
我只是喜欢坐在河边
听流水的声音
和时间没有多大关系
和忧伤更没有关系
我只是在听
里面有没有一滴叛逆的
不随波逐流的水
流动的声音
最好听
 
6、
河水流着流着
就把时光掏空了
河流从来不在乎时间
只有两岸的草木
一入秋，便用枯黄的叶片
做潦草的总结
看不出来有多悲伤
反正春天来时还会发芽的
河水有时候会越流越薄
也会越流越厚
不知道要流向什么地方
河流一边流动
一边不舍昼夜的歌唱啊歌唱
会不会把自己唱成一个
美丽的哑巴新娘
 
7、
河这边的人想到河的那边去
那边有几只蝴蝶在飞
河那边的人想到河的这边来
这边樱桃花开得像一场大雪
还好有划船的人
让那边想过来的过来
这边想过去的过去
河水有点湍急
落在划船的人
和乘船的人身上的
明媚的春光
也很湍急
 
8、
有坝拦着的河段
水面如平放的镜子
也许，居住在九洞天里的神
会跑来照个影
他们不会像人一样
缓缓俯身
孤芳自赏，自我陶醉
而是以飞鸟掠过水面的形式
逃避臭美的嫌疑
 
9、
一条河水
一退再退
便以雪的形式回到山顶
九洞天的河水
无论怎么退
只能退回天上
不管天上是否有汹涌的大海
也不管这条河的长度，宽度
是否与银河相似
我只知道
鹰在这条河水里游泳
鱼儿钻进白云
棉花般温暖的皱褶
有人借一叶小舟
在流淌的阳光上滑行
 
10、
在九洞天
一条河水给我的启发是
用来灌溉
发电
摆渡
观赏
远远不够
它
还应该用来作为历史的账本
不用砍伐竹子
也不用从树的体内取出纸
用河水记账何其简单
只需要源源不断的流淌
便能记录下两岸
草木虫鱼，飞禽走兽……的事迹
河水很长
没一段多余，浪费
更不易篡改，捏造，销毁……
就我所知
每个人都有这样的一条河
 
        2019.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