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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品诗选29首|思不群评析

2021-03-24 作者:十品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名诗人十品诗歌作品选。著名批评家思不群评析。
 
 
 
《穿过时间的河流》
 
割断那根链条 柔软的
带有咸味的链条 通过月光
印在墙上 就如蛇一般
穿过 穿过头就穿过思想
穿过身体就是未来
时间的钟沉默不语
 
秋天的絮语珍贵如初
在田野的尽处呈现出多种风情
岁月破碎成叶片
漂落在河流上 鸟鸣
不时地划出痕迹
又被柔情淹没
 
没有时间会是这样的
日出就在山头上燃烧
红红的生命只是一朵花
然后萎缩 凋谢 死亡
被河流带走 带向远方
看不见的隐痛
 
从高处的浓烈气味
到摘下的破碎的叶片
时间与历史同在
爱与恨同在 误解与秋天同在
带有咸味的链条
时刻都可能是蛇
 
穿过去 穿过额头
和一些光环 穿过家族的
光芒 一生不安的心灵
被月光照亮 透明的身体
直奔涡流高处 时间和岁月
流淌一地
2016.12改定
 
《寿山石,我沉默的故乡》
 
走山走水  冕旒万里
走不出故乡的影子  走不进
故乡的心里  你沉默你宁静
你温情地用千年的眉眼看世界
你多彩地以女儿的纤指抚摸我
山坑水坑田坑呀无云无雨无风
记忆模糊  却唤醒纹理清晰
歌声低沉  却沿着大地起伏
回首炊烟  却不忍拒绝夕阳
 
听说女娲散花落到了这里
听说凤凰羽毛变成了彩石
听说棋子灵验一夜之间就能长寿
听说蜜蜂酿蜜深埋地下石化成梦境
听说的与没有听说都刻在你的脸上
我常常叩问手中叫不出名字的石印
贵族与平民  终会给我一个答案
成为额上擦不去的那方红色
你沉默地用一双陌生的眼睛
看透我远在他乡的忧伤
 
田黄的心跳常随黄金光顾古籍
还有凝脂的冻玉  荔枝的微凉
不断地穿行在文人的字里行间
我欣慰的是  我离开你
是为了拥有你  我记住你
是为了忘却你  我流淌的血脉
绕过大山森林  绕不过片刻的酒香
只有那把刻刀讲述的故事
告诉后人告诉你  我沉默的故乡
2016.1.8.
 
《上 山》
 
看着指示路标  我们上山
台阶一级一级  脚步一步一步
踏过十几级就是一个平台  走几步
又上台阶  不停地重复  不断地上升
十八级就是十八盘  走在阶梯上
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和近处的弯弯山路
我们就是一群上山的人
我们的双手空空  没有登山的手杖
我们的眼睛不够  还有手机相机在看
云雾很多  山风很大  看也看不清楚
浑身渐热  汗已浸出额头
休息一下吧  山间亭子里已聚集了
许多游人  而我们不想停下上山的欲望
山际线在雾中显出迎面佛的脸
可是  我们不信那是真的存在
我们上山  我们上山干嘛?
山已经在那里存在了许多许多年
可我们只来一次  就如我们的生命
只来一次  我们与山的亲近究竟干嘛?
山上风渐渐大起来  吹拂了雾
吹凉了我们热汗的脸庞
山间松树  柏树和所有的树
没有一个记住我们上山的人
上山的人就只是上山了
 
山已经在那里  山上的树和
山上的雾霭  山上的流岚都已经在那里
2016.3.20.
 
《我们失去了黄昏》
 
我们没有忘记春天的恩情
我们却在水边失去了黄昏
我们没有掉队  我们
却失去了亲人  我们的迷局
根扎在岩缝中  阳光照射过来
我们却收获了一个又一个梦想
 
每一个会跳舞的精灵
都不再胆怯  不再迷茫
走过舞台中央  走进大师的取景框
每一个抬头挺胸  都有一种自信
轻轻拂过脸庞  音乐悄悄升起
追光一束  看着舞者渐渐隐去
 
我们曾经留住童年  却没有记住
玩具的模样  我们找到野菜的家乡
却在黄昏落下时失去了回家的欲望
成为一群流浪的斑鸠
(注:聂鲁达爱情诗中的一句“我们失去了黄昏”。)
2015.4.25.
 
《夜幕古城》
 
古城墙上由灯光勾勒出
清晰的轮廓  齿状地讲述
在远古的空气中显得妖艳
 
走上石阶的脚步  没准
踏在一个陌生古人的脚印上
他突然叫了:你踩疼我了
放开脚  我不知他在哪里
我只看到漂移的灯光
从下向上  为七级佛塔
穿上金色的衣裳
 
夜幕以光的语言
讲述着自己的往事和沧桑
2015.5.21.
 
《石头城》
 
我一眼望去  想象中的石头城
我想象着那些坚硬坚持的石头
或站或卧或歌唱或沉思
或是这一切都在古画中湮没
石头们沉默着与时间对峙
在我还没有看到它们的时候
就被他们拒之门外
我一眼望去  大江茫茫  青山茫茫
气温降至零度
阳光的出现也被晶莹包裹
快步行走的人与汽车
哈着热气在街的河流中前行
我依然相信石头就在城里
洪武皇帝挥鞭之际  坚强的石头
为大军建立的信心
然后就成基业  然后就成了
城墙  然后就成了一个王朝
金戈铁马也不如固若金汤的石头
万紫千红总在沉默的枝头开花
石头在暗处  石头在脚下
我一眼望去  悲凉和壮怀
铸造了我心中的石头城
一笔一划地记下
过往的辉煌  遭遇的屈辱
那怕只剩下名字和碎骨
挺立的形象仍然会在我
呼唤一万次之后静静地出现
仿佛走近的其实在远去
仿佛抚到的其实已消亡
2015.11.26.
 
《又见旗袍》
 
在哪座华丽的大厦中  回合了众多雍容富贵
在那面镜子里太多的荣辱悲欢成为擦不去的记忆
将女子的柔美  将女儿的怜爱  将母性的慈祥
都凝聚在一袭衣装中欲说还休  宁静而舒缓
万千世界  曲线婀娜  凤毛麟角  斑斓五彩
融会贯通了一个民族给予女人的全部理想
 
太阳升起的时候  小草沐浴着文明的灵光
一针一线中有多少世代情仇装点成花朵
镶嵌在衣襟和领口上  雕刻在眉宇和眼神里
风吹来  雨落下  雪花与梅花的舞蹈
遍布着四季的每一天  血的凝练  神的羽化
穿越时光的涅槃凤凰正站上最高枝头歌唱
2016.4.6.
 
《桃花飘落》
 
桃花桃花  你还未开放
准备了一冬的嫁衣  正露出羞涩和慌张
谁在告诉我  你梦见新娘
谁在告诉我  你渴望粉装
去年的燕子今年又来  剪过的白云
铺在通往春天的路上  还有
一只顽皮的猴子指向天堂
 
桃花桃花  你正在开放
无数笑脸迎着太阳
推开窗子就如推开了心房
推出歌声悠扬 推出张开的翅膀
大地之上的飞翔  白云之下的故乡
所有的吉祥都朝向你
穿越季节  穿越雾霭  穿越彷徨
 
桃花桃花  你凋零飘落
好梦只有一场  也是唯一
灿烂时光  不是赠与的浮游生命
而是争取得来的阳光  斜风细雨
诉说着许多美丽  剩下一点微凉
还在枝头燃烧  唤不回远去的离人
唤来的只是一段不能改变的忧伤
 
桃花桃花  你来年还会开放
2016.3.14.
 
《月到中秋》
 
月的脸庞今夜如此明亮
月的眼睛今夜读遍满天星光
月在漫舞天空  月在窥视梦想
月以永远的姿态  穿越千年的云层
抵达我触手可得的心上
 
月到中秋  月到如水的晚上
从遥远到亲近  从天边到故乡
千山万水不是隔离  轻声一唤
融化多少母亲的心  也湮灭了
多少相思的苦  多少泪眼相望
 
静静地看月在摇曳  落入水中
仿佛跌碎了的银盘  跌碎了遥远
而又期盼的思念  辽阔的湖水荡漾
浸在水中的月呀  能否告诉我一个秘密
山川大地的远方  谁在念出我的名字
 
月到中秋  将与月的密语藏于月饼
让思念之心在甜蜜的五仁中发芽
让团圆之情在果味的小憩中安详
静到水已睡去  静到梦入月宫
静到见谁  谁都是亲人归来
点燃久久溟濛的心中的烛光
2016.9.16.
 
《红 伞》
 
背着寒光的剑和那把
红伞 云已随我走到天涯
天涯的芳草依然青春
命里注定要走过这个关口
 
天色已晚 昆虫开始睡眠
唯一的春风裹足不前
星星在天空眨眼
浮萍依然浮在水面
 
蹲下来 缝中的格局
映着福地洞天
听完窗外的雨
心就被打的生疼
 
红伞组成的图案
一点一点地进入血管
最终幻化成梦
并在梦里打发日子
 
任何结局都可以
预料 任何故事都
可以延伸 只有红伞
我的命里注定的结局
2016.12.27.
 
《下 雪》
 
雪落在叶公馆的院里
冬天也就回家了
静静落下  没有问候
只有目不转睛的眼神
读懂这一年的爱情
2016.11.23.
 
《微雨入梦》
 
青山忽远忽近  小桥池水上留着倒影
在最热的城市里  享受一年中最热的时光
有一些名人来相伴  还有挥之不去的梦境来相伴
以抚摸的方式  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从里到外
从灵魂到肉体  以愉悦的敏感穿越人生的封锁线
知道一样东西的来之不易  知道碎了就一无所有
就会知道怎样珍惜  梦里的枣红马奔跑着
如海浪的起伏  如琴声的抑扬  如鼓点的振奋
瞬间出现又瞬间远去  空中芭蕾的轻柔与曼妙
蒙蔽了多少少年才华  只剩下冲动的碎片  只剩下
未说出的半句话  在荷花池中与红蜻蜓一同摇曳
国宝的四羊方尊从大到小地排列着  让岁月检阅
让荷花池中的红色锦鲤检阅  荷花荷花  微风微雨
说好不再过问那些乱麻  清静下来只听鸟鸣
只听心跳的声音  只听南海“龙洞”中静静地深蓝
梦境是如此缥缈  浑身都被抚摸着  轻柔缓慢
仿佛湿润氤氲  微雨进入的时候没有任何知觉
微雨打湿了所有的角落  没有给梦留下一点干爽和清凉
2016.7.28.
 
《寿 宁》
 
远远地我只认识福寿安宁和知县冯梦龙
却不认识无尽的大山  山沟  山石  山溪
远远地我亲近了你  却不认识廊桥和杉树
深山的概念往往与古老  闭塞  陈旧连在一起
当一阵凉风穿越厅堂  凉滢滢的水
淋到脸上身上  这个从明代开始设置的县
便留下了“两省门户  五界通衢”的名声
 
四十年过去  春风依旧充满魅力
飘着纸屑和灰尘的街头早已沉入记忆的
底层  众多的高楼房完全替换灰黑的建筑
从茶香中寻找滋味  从米糍中体会乡音
从曲曲弯弯的山路中抚摸心跳  从溪水
潺潺的吟唱中看一个没有故乡的人
怎样寻找一棵大树的根和他的根系
2018.3.1.
 
《七个月以后》
 
七个月以后  我一定把你安葬
琢石为棺  立碑于前  用你擅长的草书
刻上你尚未走远的灵魂  和你
微笑到极致的脸庞  七个月以后
我会在夜里与你相见  我看见的你
总比先前瘦了许多  就剩了一双眼睛
还如先前一般明亮  还如先前一般
摄人魂魄  七个月以后就不是时间概念了
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  刀带着寒光斜下来
大地上会落下怎样的伤痕  一声呐喊
日子翻过去  明天一样是崭新的
只有我不再提及先前的事  你是人中龙
龙中凤都与我无关  我认识你的仅是你
在我门前插下的那棵柳树  然后
长出的柳树  再然后长成一片柳林
 
柳枝用七个月证明柳树  那我用七个月
证明灵魂  我把七个月里的每一天
都刻成印信  小心地盖在你趟过的流水上
每一朵红都会开成花  每一朵花都散发着
你阅读百遍的书香  无论你漂洋过海
在异国他乡淘金  还是旅途中为亲人焚香
挥起的手掌就是旗帜  砸下的拳头就是铁锤
七个月以后  我一定把你安葬在我能看到的
山岗上  春天万物复苏的时候你也会复苏
挥一下手  我就给你一个拥抱  当冬天来临
大雪被子一样铺满山岗  我还会用你熟悉的声音
读一首为你写的诗  让眼泪流进诗行
流成  为山冈为大地  为生灵祈福的祝祷
七个月以后  风雨无阻的你依然会出现
比如天空  比如梦里  你的自由之路依然熠熠生辉
2017.7.17.
 
《在青岛遇雨》
 
刚刚落脚青岛  还没看清样子
雨就跟着下来了  很大的雨幕伴着震地的
雷声  似乎青岛就包裹在水中  包裹那么彻底
湿漉漉的空气  湿漉漉的水天一色
 
这是初秋时节  刚刚脱离烦热的情绪
总想获得一份清凉  在每一缕风中
探访一下故人  历数着他们的诗行
感受着曾经的体温和谦让  看一看
曾使关闭门窗的尘埃  如今的模样
模糊的双眼一直在找寻真相或者真理
只是不再有机会留给你  哪怕辨认你的背影
 
叫小倩的姑娘微信告诉我  路口遇一带孩子女人
说钱丢了  只想给孩子买点吃的  小倩善良
掏出十元  女人说不够肯德基  遂又掏五十元
我说  你遭遇骗子了  小倩说他们很可怜
小倩对我表示不满  我想我不应该是
那个不厚道的人  来青岛应是与青岛一样
美丽和善良  即便大雨模糊了双眼
 
大雨一再增强威力  却不是长久之事
天光放亮  阴云走失  海风吹来
人们的情绪也在悄然地疏散开去
湿漉漉的空气中我已感受到清凉和爱
2017.8.24.
 
《海浪中的船》
——写安琪画意并给安琪
 
屏蔽了呼啸的声音  忽略了
浪花的美丽  在船头看不见
深深的海底  命运只在黑白之间
穿越地狱也是一瞬间  就把我
清澈眼睛挂在最高处  让夜晚成为
第一个见证  单薄的身躯
拥有一颗壮士不归的心
 
站在浪的顶上  心中有马蹄踏踏
恐惧还在探试着底线  春风
已抚摸了不死的骨头
相信这不是最后的灭亡
不要回头  仅仅接受一次疯狂
2017.2.3.
 
《只有刮大风》
 
只有刮大风  我才能看到你沧桑的脸
你一言不发  仿佛演讲的高潮
激流滚滚  浪涛拍岸  旗帜飞扬
历史的惊心动魄就在打开的页面上
刀光一闪  溅出鲜血
你出现在众人面前  你大声说
“停止”  挥起的宝剑放下
皇帝死了  今天也结束了
大风从大门的左角处渐渐平息
一切狰狞恢复原状  一切平静
沉入更深的平静  你说我这辈子
最服的两个人  一个是王阳明
另一个也是王阳明  一个平地抠饼
从无中生有的学术中硬是创立了心学
不服不行  你沧桑的脸上刻着你认真
或许你并不善良  或许你龌龊之极
只有一点闪光  在刮大风的时候显露出来
这就罢了  皇帝死了  历史却没停止
刀光  鲜血  生命  饥饿  杀戮  奸笑
无处隐藏的天象在你心里汇聚成结
只有刮大风  你一言不发  脸色沧桑
长发飞扬  乱云翻滚  呼啸疾走
2017.10.31.
 
《头发不说话》
 
什么都在变  尤其头发变得面目全非
头发的变是从外向内的变  是形象的变
而变的依据却是岁月与风月的凄凉
发型可以高一点再高一点  然后
低一点再低一点  低到头发中间
向左或者向右的情趣感受着情绪的落差
多一些发胶  营造着青春挥洒
若是长发飘飘  撩拨着少男少女的激情
时尚与荷尔蒙的爆炸  飘扬的旗帜
是穿越时空穿越地域的最美行动
 
可是头发在变  变得不再是发型了
变得是发色  黑色的出现白色语言
黑色的被白色一点一点地侵占
从发梢开始的侵吞向发根的推进
使满头青丝有了本质的退却  没有风快
却比风更坚定  比风更无情
亲爱的黑色  没有任何抵抗力  一天一天地
向后方退去  退到花白  退到银白
退到没有了退路  只能以命相搏
头发这样陪伴一生  从黑色陪伴到白色
2017.12.5.
 
《一 天》
 
一天就是一天的样子
太阳出来  新的一天开始
新鲜的空气缓缓而来
带着新的信息  也带着
许多杂质  进入每一个房间
进入每一个人心中
一天来了 把前一天的事
封存起来 只记下编号
只在记忆的叙述里种下
前一天的前一天 向前推去
渐渐长成故事 长成传统
长成白纸黑字的历史
一天过去还有一天
到了第二天 太阳又是新的
新的一天开始了
2018.1.16.
 
《忘 却》
 
忘却一件事比脱一件衣服还快
忘却一个人却比记住一次战争还难
 
忘却春天的小雨 只让它
在凝固的夜晚尽情
忘却微弱的星光 只认识
你离去的背影
忘却杂念  忘却记忆
忘却放弃  忘却手势
忘却最后的机会
给你地老天荒的两个字……
2018.1.18.
 
《洗手套》
 
早晨 大雾黄色预警
太阳一直在沉睡
盐河上的驳船不停地走过
梦中的白马驹踏浪而来
谁是画眉 谁是叫响寒冬
从手上撕下的皮没有疼痛
在大雾退去之前 洗手套
五个手指张开 五个手指
一个一个地洗 洗下最黑的
阴谋 洗下最脏的病菌
还有看不见的无奈
洗完手套就不用再洗灵魂了
2018.1.20.
 
《时针指向零点》
 
我没法不信任你 时针
你说一不二地遵守着诺言
你一直在赶路 一直在
消费着有去无回的青春
你从不往两边看
你从不要求休息
而从海上走过时 海水
也在向你致敬 从树梢走过
树梢微风中点头
时针来到我的面前
没有血色 一脸庄严
直接指向零点
2018.1.21.
 
《从大楼最高的窗子看出去》
 
城市还在扩张 农田和村庄
在脚手架和塔吊的舞步中
楼房节节升高  尘埃滚滚弥漫
阳光下 划出动人心魄的地平线
因为不能满足欲望
因为只想进入天堂
努力在晨雾中闪光
努力在心跳时膨胀
2018.1.22.
 
《腊八粥》
 
腊八节唯一的重要事
就是早上在太阳还未起来的时候
顶着寒风 还有小雨小雪
到慈云寺吃一碗腊八粥
一年的艰辛 一家的祈愿
通过这碗粥 获得一种
不可言说的慰藉
红枣 桂圆 芸豆 花生
糯米 赤豆 薏仁 莲子
汇纳四海的福祉 在一碗粥里
读出先人的一番苦心
2018.1.24.(腊八节)
 
《第二场雪》
 
显然  不如第一场焦急
一个穿白绒外套的大妈
提着东西  也是白的绒的
不紧不慢地走着  甚至呼吸
也在悠悠扬扬地飘着
正如昨天下午骑行在第一高架上
看着下坠的纸片在风中舞蹈
悠悠扬扬地如雪一样
纸片上有三十年前的一句爱的承诺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一切都在
按部就班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
可是气温却固执地下降
没有回头的感觉
一直在下着  雪也是
2018.1.25.
 
《牙 齿》
 
你说  每一颗牙齿都会说话
你不惜打开大门  让寒风吹进来
你还想说  记住那个送棉衣的人
一脸的灿烂  遮住了
初唐三杰的晚霞
 
你说的是秋天  满腹狐疑
若有所思  用牙齿打碎瓷器
和瓷器上不寻常的一天
你并不后悔  也不哀怨
当下的心平如水才会聚集力量
爆发时  冲破高堤
冲向天空  不可遏制不可挽留
 
你说  回不去了
天就真的黑了下来
只有牙齿熠熠生辉  正在照亮后半生
2017.11.17.
 
《眼 睛》
 
那是一个窗口  窥视世界
又被世界窥视的窗口  在上
有眉毛招引无数蝴蝶飞舞
在下有一群睫毛坚守  如坚守着
一位有情人  看着他喜上眉梢
看着他泪眼朦胧  泪如雨下
只因眼睛珍贵  舍去手脚
也不会舍去光明  舍去衣裳也不会舍去爱情
瞳仁  晶体  虹膜  房水  角膜
眼睛与不相干的名词相遇
和谐一个民族的人伦纲常  一个姑娘的
风情万种  窥视世界的表演已是一种荣耀
还要窥视家园的变迁  窥视灵魂的丑陋
山川的吟哦  只因眼睛看到的一切与那些
看不到的故事成为对比  深不可测
模糊不清  从近视到老花
将一辈子都赋予眼睛的开合与定格之中
2018.5.8.
 
《手 指》
 
手指有十个  是手指都是兄弟
兄弟就有高矮胖瘦之分  还有性格之别
兄弟遇难都会帮衬一把
不幸也会随波逐流  流落街头
刘关张是兄弟  一炉香定位了一生
水浒传里也是兄弟  太平了也各奔东西
兄弟与兄弟总是不一样的  兄弟
自有兄弟的难处  一只手伸出
有五个不同的声音  歌也罢舞也罢
四季轮回  花开花落  阴晴圆缺
一旦兄弟想见  泪眼朦胧
流逝的岁月中有多少伤感和无奈
十个手指回家  对视无言
手指与手指相拥  手指与手指
亲昵  流水已过去了许多年
2018.8.20.
 
诗歌不能拯救地球》
——观郭帆导演的科幻电影流浪地球后即兴
 
美国英雄没有来  来了一群
中国人  他们有名有姓
他们有父母也有孩子
他们更有一颗拯救地球的良心
人类不能死在地球的怀抱里
活着就得带着地球流浪
一万台方向发动机  一万台
推进发动机  科幻引领着无限希望
运载车  空间站  地下城
负八十度的地表用挚爱坚守回家的底线
在最危急的时刻  做出永生的选择
飞向木星  飞向火焰  飞向苍茫
记住每一个活着的生命  他们的容貌
在每一张芯片里  诗歌一样的天空
总有地球生存的地方  文明火种
与地球一同流浪  穿越银河
穿越星系的边缘  诗歌再也没有力量
拯救地球了  多少年过去
多少年也没有人类英雄站出来
将一个流浪者带回家园
2019.2.5.
 
“永逝”与“暂驻”
——读十品的诗集《穿过时间的河流》
   
思不群
   
  朱光潜先生在他的《悲剧心理学》的开头引用了一个故事:古代伟大的波斯国王泽克西斯率领大军去进攻希腊,看到自己麾下那浩浩荡荡的大军奔赴向前,卷起漫漫烟尘,他不禁潸然泪下,对人说道:“当我想到人生的短暂,想到再过一百年后,这支浩荡的大军中没有一个人还能活在世间,便感到一阵突然的悲哀。”袭击波斯王的是一种有限与无限、意义与虚妄之间的对抗,它源于生命追求壮丽的需要和时间之河会带走一切这二者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这“矛”与“盾”如一把铁锥常常抵住诗人的胸口,让诗人日夜唱出生命的歌谣。近读十品的诗集《穿过时间的河流》,同样感受到诗人在“永逝”与“暂驻”之间的感叹。
  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揭示了时间的单向性,它以绝对的流逝将人类抛下不顾,将死亡、衰老、痛苦、分离和伤怀带给人间。一切皆流,一切暂驻。几乎所有人类根本性的命题都与此相关,几乎所有人类的情感都与此相连。由此看来,时间有着黑暗的特质,它将人类封闭在一个幽暗的空间里,如广袤宇宙中的粒子,渺茫,无声,毫无目的地飞旋。但人类又并非蒙昧之物,他自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并追求存在的价值。他力图要从这幽暗中挣脱出来,也正是在与时间的对抗中,以他们的创造、功业,以爱和怀念,努力去撞破这密闭的空间,在黑暗的宇宙中闪耀出独特的辉光。流逝是绝对的,停驻是暂时的,但人类通过创造、诗人通过语言,要将这相对的暂时绝对化、永恒化,勇敢地“与时间对峙”(《石头城》)。可以发现,十品在这本诗集中努力要写下的就是那些他要将它们留住的东西,使他们固定在诗歌中。
   
  我依然相信石头就在城里
  洪武皇帝挥鞭之际  坚强的石头
  为大军建立的信心 
  ……
  悲凉和壮怀
  铸造了我心中的石头城
  (《石头城》)
   
  石头城是凝固的历史和记忆,诗人看中的正是“石头”所具有的与时间相抗衡的品质,“金戈铁马也不如固若金汤的石头”(《石头城》),它即使被磨平了棱角、销蚀了纹理,它仍然是石头,它致密的结构中仍然有着以“悲凉和壮怀”填充的坚硬。作为石头城南京又是座江城,浩荡长江穿城而过,巨量的时间之水汇聚于此并冲刷着石头垒就的城池,激荡起历史的回声。但“石头城”是四方形的结构体,它几乎也是一个封闭的空间,是古人蔑视时间的力量所造就之物,它因注入了众多的意志,更能抵挡亘古大水的冲刷。诗人作为一个登临者,他又加入进去,以期增加与时间对抗的砝码。所以在这里,“石头城”从具象走向了抽象,它抽掉了具体的外形和重量,浮跃在时间的半空之中,想要作为一种精神的替身进入不可改写的历史。
  在诗人眼里,可以无惧于时间的,除了“石头城”,还有那些与“石头城”一般具有金石般品质的伟大人物,比如司马迁:
   
  微笑在锦衣繁花的面上
  被阴谋与戕害淹没
  小心古道路滑  回眸已越千年
   
  衣冠冢在岁月的磨砺中老去了  墓顶上
  依然站着古柏  老古柏分为五枝
  每一枝都在诉说沧桑  诉说家史国史
  (《拜谒司马祠》)
   
  “西汉文章两司马,南阳经济一卧龙。”作为中国史官的典范人物,司马迁因为李陵仗义执言,以“诬罔罪名”而被施腐刑,“锦衣繁花”翻为悲愤血泪。但是在拜谒之时,诗人要告诉我们的是他不惧时间侵蚀的一面:他所留下的煌煌巨著《史记》,凡五十余万言,一个个方块字排列成阵,也如那固若金汤的城池一般,在时间的洪水中屹立不倒,来到我们面前,令我们读之感愤、叹息。那“墓顶上”的“古柏”虽然扭曲了身形,但依然苍翠,枝叶纷披,它不仅庇护着墓中人,也庇护着数千年后的知识人。“在这阴翳旁结中我们站立;/在这清流灌耳中我们站立”(陈先发《卷柏颂》)面对“阴翳旁结”和“清流贯耳”,作为后人只能静静“站立”,与“古柏”一起感受时间从身体中穿越而过。不过,“石铺的司马古道坑坑洼洼/《史记》的木轮车在这条坎坷的路上艰难前行”。“坑坑洼洼”的不仅仅是“司马古道”,看似宽阔平坦的历史之路,也充满了坎坷和泥泞,即使是如司马迁这等非凡之人,也只能是“艰难前行”。“《史记》的木轮车”这一意象意味深长,充满了浓浓的历史感,将人一下带回数千年的长河源头。而且我脑海里浮现出的始终是那种响着吱嘎声的独轮车,即使在极狭窄处它仍可通行,正是用它,司马迁将那些圣贤之人、侠义之士、得道之君、仁爱之义、孤难之愤一一送出来,送到天下人手中。
  然而,抛开历史的宏大叙事不说,在当下的日常中,一个普通人又该如何面对时间的挤压呢?当诗人从巨大的历史中抽身出来,独自面对自己时,他仍是弱小的,无能的,本质上他无依无靠,纸薄的肉身在时间大风的吹彻中,刺透肌骨。所以有一天,他终会发现时间开始在自己身上“动刀”,他会忽然意识到自己被时间塑造着:
   
  头发在变  变的不再是发型了
  变的是发色  黑色的出现白色语言
  黑色的被白色一点一点地侵占
  从发梢开始的侵吞向发根的推进
  使满头青丝有了本质的退却  没有风快
  却比风更坚定  比风更无情
  亲爱的黑色  没有任何抵抗力
  (《头发不说话》)
   
  头发从“不说话”到以颜色“说话”,这其间是不可抵抗的“本质的退却”,黑白易色,黑色的头发变成了白色,仿佛是插上了白旗,生命无奈地向时间投降了。这种改变是一点一点地进行的,它不动声色,但又步步为营,不可逆转,如长河之水般一去不回。在生命的日常中,有着最为根本性的悲剧发生,一根头发由黑变白,就是一场悲剧,但我们从来不会想到为它感叹唏嘘一场,为它流下热泪,这就使得它的悲剧性更为彻底。“亲爱的黑色”,诗人仿佛想抱紧它,但即使抱紧也无济于事,因为时间的法则是“无情”的,它无视心灵的悸动,步步紧逼,使你最后“没有了退路  只能以命相搏”(《头发不说话》)。实际上,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以命相搏”的一生,因为我们明白从根本上来说,在漫长历史之中个体生命的存在只是短短一瞬间的燃烧,但是我们要假装它是永恒,假装它永远不会熄灭,无畏地以星星之火,向着广袤的黑夜,点燃。法国哲学家萧沆说:“高贵只有一种,就在对存在的否定中,在俯瞰断壁残垣时那一抹微笑里。”(《解体概要·反先知》)这是一种四两拨千斤之术,以暂驻否定永逝,以相对否定绝对,毕竟所谓永恒和绝对,也不过是人类所创造出来的观念而已。吹灭那盏灯,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永恒和绝对也就不存在了。
  但是这种伟大的蔑视精神并不容易习得,并不能为每一个凡人所掌握,芸芸众生又该如何自处?诗人发现还有一条路,那就是将自己编织进另一条河流中,让自我消泯而遁入世代绵延的生殖传续之中。对于中国人来说,这一条路似乎具有特殊的份量,因为在以家族相传的文化意识中,个人并不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一滴水蒸发了会有另一滴水代替它,一朵花谢了会有另一朵花代替它,而宗族的大树依然枝繁叶茂,同时每一根旁枝、每一朵花、每一片叶都可以通过对整棵树的回忆来忘却自身的短暂。在《读宗谱记》一诗中,诗人以复沓的形式不断重复着“我反复穿行在枝叶间”,其实就是想要唤醒这样一种回忆,唤醒自己在庞大世系中的存在,并由此获得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价值和意义。
   
  这棵横躺的树斑驳千寻
  却依然在生长  枝叶延展出深深的坑底
  有廊桥学校为证   有寺祠医方为证
  我反复穿行在枝叶的字里行间
  我把枝叶都抚摸一遍
  (《读宗谱记》)
   
  在“反复穿行”中,诗人惊喜地发现“这棵横躺的树斑驳千寻/却依然在生长 ”,通过它,自己就能接通久远的血脉,可以与远祖对话,明晰自己的来路和去向,可以无视未来的虚空——一句话,它是力量之源。通过将一滴水汇入大河之中,人至少在形式上摆脱了有限性,分有了那巨大存在的无限。不过,这本质上仍只是“一种抽象的温暖”“一种情感的神学”(萧沆《解体概要·模糊的巅峰》),作为诗人如果要担负起他独自对世界发言的义务,他就还是要回到个人化状态,从传统的巢中化脱出来,面对现化性的生命悲剧:
   
  岁月破碎成叶片
  漂落在河流上  鸟鸣
  不时地划了痕迹
  又被柔情淹没
  ……
  红红的生命只是一朵花
  然后萎缩  凋谢  死亡
  被河流带走  带向远方
  (《穿过时间的河流》)
   
  生命是一场不会停滞的流逝,红的花,啁啾的鸟鸣,炽热的深爱,泪水的咸味……都在流逝,这是生命本质的一部分。而另一部分是,这流逝又是前后相继的,它不会消失,它永在流逝,因而构成一种历史和记忆,与时间的长河相对称。正如诗人所言:“爱与恨同在  误解与秋天同在”。这也许正是短暂与永逝的意义所在。
  记得读大学时,翻读罗曼·罗兰的巨著《约翰·克利斯朵夫》,曾为主人公永不言败的英雄主义所折服。“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便是注视世界底真面目——并且爱世界。”(罗曼·罗兰《米开朗琪罗传》)约翰·克利斯朵夫大致就是这种英雄主义的践行者,他以自由生命去反叛、去创造、去爱,终其一生。不过,二十多年后,小说的故事情节几乎忘记殆尽,只有小说开头那响彻日夜的江声还时时回响在耳畔,它在我印象中成为主人公不竭生命力的象征。这江河永在流着,它是时间不停之去者,也是生命不息之来者,诗人穿过河流,又热爱河流。正是在这条川流之上,他用语言扎起羊皮筏子,独自一个人勇敢地开始了向着无穷远方的泅渡。
  2021.3.21于苏州
评论者简介

思不群,1979年生,安徽望江人。苏州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硕士毕业,主要从事诗歌和文学评论写作,作品散见《作家》《安徽文学》《扬子江诗刊》《诗歌月刊》《星星》《绿风》《江南诗》《诗潮》《文学报》等文学期刊,著有诗集《对称与回声》《分身术》,文论集《左手的修辞》,编著《苏州作家研究·车前子卷》(合作)。现居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