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黑骏马要回家（组诗）

太阳放牧
　　——西出兰州道

在我渡过黄河西去的时候
太阳还在塬上放牧

牧笛的音韵以金子的颜色
在高原流动
塬草离离千丘万壑奔腾

蓝天燃烧万里烟起
夕光似雨泻落血色黃昏飘动

晚风阵阵吹败草年年绿
一泓黄河亮色
曲曲弯弯上天要去哪里？

一抹紫云西去昆仑的时候
太阳唱起了夜歌——
我的故乡已很遥远


那朵云

我的黑骏马要回家
弦月和露珠总是惦记着那朵云
是用蒙古长调酿成的

每当马头琴拉动黑夜的时候
星光溅落草地上开出野花一片

云那酡红的双颊年复一年
望着马匹曾经久久回眸的远方
一会儿鲜亮一会儿黝暗


可可西里

山川的移动和草地的青黄应当与它无关

一头鹰正在低空徐徐盘旋它的眼眸里
高原和天空不过是
神按放在尘世里的二片磨盘

一个哑巴在向磨盘散撤大把大把的星子

磨盘缓缓旋转天地在一线银色里弥合
把星子磨成清澈的江水
蘑菇样的云团在地平线上一群一群漂涌

夜将至从藏羚羊和野驴惊恐的眼眸里
无所适从奔逐的方向
一滩寒冽入骨的河石闪烁着幽幽磷光

太小的拉杆箱容纳不下浩渺旷世的苍凉
哑巴缄默在这无人的夜色里
我一遍又一遍向大地叩问远方的水草——

此时，我多想有间小土屋门内有盏灯


沙漠里有一棵枯树
　　——毛乌素沙漠往事回眸

我在沙漠里行走沙漠走向天空
地平线在眼眸里缓缓移动

我知道地平线那边有一盏灯亮着
还有个湖泊湖里有鱼

此时，阳光静止时空静止
一望无际的黄沙
只有我和斜阳还在沙上缓缓移动

终于望见地平线上有棵枯树
虬枝曲张紧紧抓住天空的肋骨
眺望着我在苍茫中行进

我的眼眸瞬间蓄满蓝蓝的湖水
还有湖水里的鱼
这世上，树和我有着相同的认知

此时，阳光是黄的沙子是黄的
黝黑的是远方那棵枯树
和我的影子都在缓缓移动——

夕阳就要西下而整个世界缄默


戈壁之晨

凌晨，我在茫茫戈壁
独领孤独
飒飒晨风使我想起了胡杨

你看，那里有一抹红火燃起
把心中的灰云
扫到天际以远去吧

我多想是一只大鸟
用羽翅掠过浩渺无际的晨空
把远方天际的火种衔来
燃亮黯暗的大地

我多想是一匹天马
用马蹄敲醒长空千年的寂寥
把天际的朝云衔来
让苍凉的大地云彩飞扬

万籁无声，众神死寂只剩
一颗晨星在头顶淡淡闪烁

当一抹紫云横空飘来的时候
听，我心中有晨钟撞响


喀纳斯

1
这是神的处所
高高的山上青山垭是一扇半开的门
早晨的月亮从门缝里悄悄滑落

2
云，仿佛为我而生
一阵又一阵涌动
前方的路总是让人反复疑猜

3
一湖辽阔的幽静
丛山围坐从昨天到今天
内心澄澈得一如湖水深沉

4
神祗没有沧桑
一炷炊烟就轻轻撑起一片瓦蓝
绿草地和白毡房都没有思想

5
小野菊，你是昨夜星辰
散落湖边久久的等待
你的眸光会使湖水心疼

6
一尾疲惫的鱼正在回家——
谁也不知道它是欢喜还是忧伤


勒勒车走远了

勒勒车走远了
沿着弯弯的莫日格勒河
消失在地平线远方

在草地的胸脯上
勒出二道深深的车辙
疼得草地日夜干咳

晚风拂过旷野天空
只剩半块月亮飘忽——
其实，半块月亮也是别人的

勒勒车走远了吱嘎声
一直在草地上回响


等待日出的草原

1
黎明，草原收起最后一盏灯
神祗把门缓缓打开
——正值马肥秋草转黄时

时空沉浸在巨大的寂静中
马匹的内心只剩一颗露珠

2
地平线轮廓黝暗琴声全无
几个纵马高地的少年
一如黑鸟的影子在旧时光上掠过

其实，此时的草地
正在想象一张绿毯子从天空飞

3
人世的围栏长满记忆的青苔
马群在这边我在那边
此时，白帐篷升起笫一缕炊烟

草原开始躁动起来羊咩走过
河流要去远方
小野菊在想哪里是星辰的家——

4
太阳还在路上旧车辙深深浅浅


等待

从这条公路走向火车站
再由铁路翻山越岭五湖四海
足够让你奔逐一生

傍路的一道江很长贯通京杭
几朵浮萍漂泊得头发白了
有的回归故里有的流落他乡
但是江的终极总归入海

在老地方路口长河夕光
有人常在等候一辆路过的客车
追忆明月当空的槐荫长堤
关注每个拖着行囊下车的归人

夕阳就要落下他多像
一枚悬垂枝头的枯叶，在倾听
潮起潮落的声音任风吹


守海的人

守海的人面向落日走去
他前行一步海水就后退一步
海总是在他的前方

落日满怀焦躁在海平线上
摇摇晃晃等他
一步一回眸染红了千波万波

守海的人有颗海一样执著的心
时而急躁时而平缓
现在他收回目光说：海上有帆

走累了，他就在海边裹衣入梦
天暗下来时只剩一抹晚霞
他不点灯说：天空有颗星足够

任凭海浪喧嚣他说梦是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