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声音（组诗）

秋声

风走过山脊
擦亮岩石的边缘
树木在暮色中低下头
枝叶颤抖着
仿佛在聆听某种古老的回声

河水推着石头
发出迟钝的轰鸣
那是深处传来的回答
一次就够了

天空拉长鸟群的身影
它们把一条黑色的斜线
写进尚未关闭的黄昏
没有谁能翻译那段行程
也没有谁能说出终点的名字

秋天的声音
在这片寂静里逐渐沉重
铁锈一点点剥落
落进我们无法触及的深处

黄昏的田野

田野已经被收割过多次
残留的秸秆在风中闪动
火光在傍晚燃起
烟雾缓缓升高
把天边染得灰暗

农人停下手中的镰刀
它挂在墙角
反射着冷硬的光
空气里仍有麦香
却多了一层寒意

这片土地
收起最后一丝热烈
呼吸低缓
像长久的叹息
把秋天的声音
存放在泥土深处

旧桥

旧桥横在河上
青苔蔓延
石块一层层龟裂
水流拍击桥身
留下反复震颤的低语

多少脚步走过这里
轻的重的仓促的
都被桥记住
却没有谁留下名字

夕阳斜照
影子攀附在拱形的背上
桥似乎在微微颤动
想要卸下
多年来积攒的重量

秋天栖在这颤动里
没有人看见它的身影
只有水声和风声
不断叠合

山谷

山谷深邃
风在暗处回旋
溪流蜿蜒而下
水声时断时续
岩石之间交换秘密

行人踩碎枯枝
声响扩散
山谷回应
久久不息

暮色压低天空
雾气渐渐升起
在白色的涌动中
秋天的呼吸显露
微凉却坚定
是一种必须传递的讯息

雁阵

黄昏拉开天空
一列雁鸣穿过
声声高远
把空气劈成两半

篝火升起
人们靠近
火焰舔舐木柴
光映在每个人的眼睛里
他们不言语
只看着雁阵远去
把温度交给夜色

秋天在这里完成了交接
一边是飞翔的背影
一边是守候的火光
两者都在沉默中
保留了一部分热烈

石头与水

石头沉默不语
承受岁月的重量
也承受寒意的蔓延

水不急不缓
绕过 拍击 消失
从不为石头停留

它们互相对峙
却又彼此依存
石头在水的摩擦下磨损
水在石的阻挡下分流

秋天就在这对峙之间
漫长的僵持
难以化解的沉默
回荡成无形的声响

荒原

风在荒原上奔走
把尘土推向远方
干裂的草丛摇摆
几株孤立的灌木相互碰撞
发出空旷的回声

云层迅速聚拢
天空低沉
荒原的辽阔
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劈开
随即又重新合拢

在这无边的起伏里
秋天的声音
不再是单一的低语
而是一片汹涌的合唱
充满空洞 也充满力量

荒寺

一座荒寺
隐藏在山路的尽头
瓦片落下
在寂静里惊起尘土

风推开破败的木门
殿宇空空
只有一口生锈的钟
在半暗里轻轻摇晃

没有香火
没有人影
只有回声在屋檐下回荡
秋天的声音
在这里变得低沉
仿佛古老的呼吸
从石壁间慢慢涌出

风中教堂

风穿过枝条
演奏不息的乐章
落叶铺开
地面闪烁着微光

未被翻读的经卷
悄然被风翻页
逐一展开
没有祷告
没有神名
只有风声在空旷中回旋
让跪下的影子
一次次起身 又一次次倒下

归途

道路被暮色点燃
夕阳推着落日向下
一群归鸟低鸣
声音划开空气
又在远方合上

行人缓缓前行
拐杖敲击着尘土
节奏坚定
仿佛在写一首漫长的诗

他写下的不是名字
也不是祈祷
而是与秋天对话的简短句子
落在昏暗的归途上
无人拾起
却长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