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日

 
1.
如雾的雨漫不经心地下着
城市和原野一片模糊
久居在这座城市里，视觉、听觉都变得迟钝
乏味甚至厌倦
假如我用心谛听，就会听到海边的雨声
海中的岛屿断断续续地呈现
拍岸浪花洁白地奔涌
游艇、帆船随波涛摇动
一只海鸥，箭一般飞入宽阔的港口
就这样我的心独自飞向海边
身体仍在原地
 
2.
海与海堤间隔着宽阔的滩涂
远处的海像夏日水汽的蒸腾
几条蜿蜒的海汊子维系着与海的联系
这里没有经年累月被海水冲击的
铁色的礁石，没有奔涌的浪花
惟有上潮时，浅浅的海水漫过来
发出轻柔的涛声
我们共有一个特点：激情退潮
我的狂乱安静下来，名誉的追求多么徒劳
大海与海堤如是保持着距离
海上的船只像生长的树
 
3.
这场雨带来清凉，怜爱那些
参加高考的孩子，它对干渴的
草木、庄稼也充满怜爱
四声杜鹃兴奋地啼叫着
嘹亮而婉转，我嗅到
潮湿的树木和青草的气息
我曾经在这气息里悲伤，在我父亲去世不久——
在他生前我没有好好侍候他，却再无弥补的机会
细雨不停地下着，白蜡树和榆树沙沙作响
一种难以言传的语言
 
4.
我的词语为我瞬间的意绪赋形
因为猩红的攀援于墙篱的凌霄花
因为我喜爱的碧绿叶子在风中摇曳的法桐
因为缓缓流淌的波光粼粼的小溪
我的词语是形而上的
但我所见都是眼前的事物
我的词语不是圣哲之言
对我来讲，区分“存在”和不具有
恒久性的事物毫无意义
此时我在词语描绘的风景中流连
钟爱这真实的“假象”的一切
 
5.
雨轻轻落下来，当我穿过临着小河的公园
镶嵌在公园中心的草坪闪耀着柔和的绿光
草叶一会儿便晶莹剔透了
“夏天的天气像孩子的脸”——是孩子的
而非老人的，此时的世界
疫情还在肆虐，距离遥远的俄乌战争
仍在继续，在这个没有任何暗喻的
星期四上午，雨很随性，空气很清凉
四声杜鹃的叫声穿透城市，榴树燃烧着火焰
临窗而坐，啜饮着咖啡
我等待雨再落下来
 
6.
窗前的树木遮住视线
这是我所喜欢的，遮住城市的建筑
和整齐的街道，只见一片绿荫和绿荫之上的
蓝色的天空，洁白的云朵贴近树梢，这春日或夏日
崭新的一页，在榆树、竹子和白蜡树沙沙声里
我乐于接受新的生活，用相称的句子
用镶嵌每个诗节的花圃般的结构
押着阳光和飞鸟的韵脚
 
7.
风吹树丛的声音涌进房间
如拍岸浪花，小楼则如白色的礁石
看不见的碎裂的泡沫
天空欲雨未雨，一只穿着礼服的燕子飞过
这时西天边的暗云似一带远山
镶着橙色的花边
云雀飞回那棵高大的楸树
当阳光照彻纤细的雨丝，我和词语
分享这个世界的美，因为我们
尚存留着一份天真
 
8.
蝉鸣总是在高音部，拖着
长长的尖细的声音
我坐在树林的长椅上，沐浴着
阳光穿射过来的光影的瀑布
噪鹃以喉音发声，斑鸠用腹腔
共鸣，还有阳雀、小杜鹃、强脚树莺
各不相同的啼叫
我充裕的闲暇时间，却少有悠闲的
心境，我也不知道何以致此
我想让2022年随光线变换角度
在可以忍受和悦耳的声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