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系列
钉子
放置太久,它就会锈蚀掉
自己的身体和感知。
尖锐的思维和具有穿透性的身体,
一直在寻找可以充当对手的事物。
但从不怀伤人之心,让自己在
微小、善意和平静里活着。
而一切庞大之物,都会借助它
小小的微薄之力……
它始终只有两种活法,并取决于
外来的力:一种是,全身心投入,
将自己永久地隐没在黑暗里,
把身体里的火焰交给对手,在一段一段
消失的时光里相互侵噬;
一种是,留一半给自己,享受光明。
把思维留给不断变幻的承载物,
去感知负重的力道和内心的倔强。
另一半牢牢抓住没有缝隙的黑洞,
在类似于漩涡的中心,寻找一种平衡。
“但命运始终不会倾向于弱小之物。”
它终将被蚕食、折弯、断损和遗弃,
或是被另一种更锋利的东西所代替。
2016年4月5日
鞭子
柔软,但内心藏有筋骨。
始终与权柄有着割不断的联系。
当一寸一寸被高高扬起,
如同蟒蛇伸缩血红的信子,
随时会发出致命的一击。
很多时候,柔软如春柳,
只与强烈的气流产生瞬间摩擦时,
发出清脆的回声。
——它,存在,一直没有走远,
让你试图放纵的心情,随时在收紧。
即使它静卧,依墙而挂,或是,
如一根镶金的蟒带,但威严
仍透过静谧,让你有欲罢不能的
颤栗……
是嗜血的曲线,有刑罚的内涵。
广场上,一只陀螺用屈从、沮丧,
和忍耐,承受着原本光滑下的
险恶。
2016年4月11日
刀子
1
刀柄很美,
柔美的外壳上画下的图案,
与潜入壳内的心,迥然不同。
当刀柄打开,一缕寒光
仿佛在追溯历史记忆里的一次逐鹿,
和割开伤口时的阵痛。
但刀子太小,无法掌控所有的时局。
贝壳般大小的锋刃,只在空气中划过,
留下无人察觉的疤痕。
2
它在案头静思,光线滑过全身。
它摆脱了站在背后的操控者。
是流血,是呻吟,让它的思绪慢慢
收拢,把遥远的记忆隐秘在内心。
——从来就是有形之物,或薄或厚,
或长或短,释放不出无形的杀气。
而现在,它常被一只纤手握着,
只与温暖或糖的聚合体做着亲昵的
接触。但接触久了,一颗坚韧的心
会渐渐老去,只能切开苹果,梨,人心果,
甜瓜,和一些柔软之物。当它触碰到
核果的中心,一切就成了死局。
3
任何追逐,都会付出代价。
偏安一隅,尖锐的东西才不会
被伤害。它不能开启任何一扇门,
会和一串钥匙相依为命,欢快时,
有类似铃铛般清脆的声音。
它常静卧在孩童的文具盒里,有时候,
会在一支木质的铅笔上雕出花来。
——但刀子太多,总会漏洞百出,
总会做邪恶的帮凶。被刻过的石头,
和树皮都有结痂后很难愈合的印痕。
而刻在山崖上的铭文,正好亵渎了
慈悲的佛性。唯有水,像毫无知觉的
东西,依旧朝它认准的方向流动。
4
……其实,与刀,剑,斧,鉞内心的
厮杀声相比,它弱小的内心是静谧的。
它潜藏在内心的痛,不可能用遗忘,
或者流血来抚平。它不再做是与非的
评判者,它隐忍、苦思、孤寂,
并晾干交媾时留下的泪痕,
在熟谙的场合里苦悟人生;
在渐渐的老钝之中,折合起自己,
让自己的身影暗合在刀柄
唯美的图案中。
2016年4月12、13日
杯子
茶水之功,在于提神、明目、解毒、
和延缓衰老的心;杯盏之效,
能让你看清茶水由浅变深的全过程,
以及杯子的脆弱内心……
杯子空时,你的内心也是虚无的。
你能穿过一只玻璃杯的透明,看见它无法
遮挡住的东西,即使变形,也无法
逃避被看透的命运。
你放茶,倒入滚烫的沸水,欲望,
同时被置入,杯子就开始有了
你无法看清的膨胀和喘息。
茶叶上下浮动,如焦躁不安的心。
有一些,平躺着渐渐放大的身子,
像浮肿,像可以被无限索取的身躯。
——有时候,来不及品茗,茶凉了,
但色会更浓,苦涩的味道,
像浊世里你无法分辨的前程。
难的是,你要一直保持杯子的
洁净和透明,要不断清理杯壁上的茶垢,
才不会让垢痕蒙蔽品茶的心境;
还要不断保持着认真和谨慎,
杯子的心,也是脆弱的。
倏然间的滑落,会撕裂,会破碎成
散落一地的悔恨。
2016年5月6日
空瓶子
一只空瓶子静静地躺在路边,
晨曦的反光下,它有孤独的伤感。
彼时,它装满不会流动的液体,
静置在某处,等待一个开启。
它蕴含温度,内心深藏能让人
说出真相的东西。像一个
满腹经纶的智者,坐在你的对面,
用深邃的眼眸,探究你脆弱的心智。
它也潜藏祸心,让某个在过往里
发生过的事件,从一个被遗忘的话题开始,
重新成为癫狂的引线。
——有人死于非命;有人痛下决心,
发誓要赎回输掉的冲动……
此时,它是废弃的装饰,
有着即将破碎的心。
微风一吹,连发出的叹嘘都是
多余的。
茫然中,它看见一个拾荒者
朝着它蹒跚走来。
2016年7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