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选择做一枚桔子（组诗）
2016-08-03 作者：廖静仁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次
廖静仁，一级作家，湖南省文史研究馆馆员，全国五一劳动奖章得主，全国第三届青创会、第八、第九届文代会代表。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当代》《十月》《中国作家》等。出版著作有散文集《纤痕》《风翻动大地的书页》《湖湘文库廖静仁卷》长篇小说《白驹》诗集《观自在》等十余部。
桔子
我是中国式超市里的一枚桔子
红红黄黄的，那是太阳的颜色
被挑选进城是桔子最大的心愿
我们都受过农人父母般的恩惠
除草、施肥和修剪多余的孽枝
我们吮吸阳光雨露和日月精华
长得这么好，出脱得如此帅气
我们是从百里挑一选出的代表
代表着饱满秋天和黑黄的土地
我们接受挑选进入中国式超市
我们是一盏盏红红黄黄的桔灯
来为常被雾霾湮没的城市照明
来为常被嘈杂侵扰的人们润心
当然我的心里还藏着个小秘密
那就是在众多水果中我有可能
被并不常去超市的你多看一眼
甚至会幸运地跳进你的蓝子里
等待哪一天你亲手把桔皮剝去
只剩下甜甜蜜蜜的一颗实诚心
一瓣一瓣，接受你小嘴的检测
进城
自打进了县城，所有的生活
都得重新适应：按时上下班
过斑马线得先看红灯还是绿灯
就连守规矩的太阳也变懒散了
老半天不肯赏脸，即便露脸
也总是蓬头垢面，睡眼惺忪
不过也难怪，城里的夜不叫夜
歌厅舞厅闪着镭射，映着霓虹
漫咔啡的酒吧里飘着靡靡之音
还有或远或近传来机器的轰鸣
某街道拐角处的巨型广告牌下
躲着一个臭豆腐摊或烤红薯炉
叫卖声虽然不高，却入耳锥心
这样的夜晚，热是确实很热闹
却令人心不定，神经错乱惊恐
说句真话还是乡村的夜晚踏实
无月夜色漆黑，有月一片光明
黑白分明，那才是真正的人生
行头
我怀揣着一纸盖有红色大印的调令
是老支书找到工地上亲手送给我的
他叼一颗红桔牌香烟上下打量着我
然后又把烟摘下，说：你个廖静仁
祖宗坟头冒烟了吧？他硬是不肯相信
你个小泥瓦匠，就因为发了几篇文章
破格招工转干，我们的组织真是英明
虽然，我此生无缘做新娘，但想了想
那就是做新娘的心情：亢奋而又紧张
提前三天我就烟一般溜进了县文化馆
居然还受到了日后成为同事们的欢迎
就这样我做梦似的成了一名文学专干
步入了新的人生，从不适应走向适应
这剩下的几天就是去买衣服和买鞋子
从头到脚，焕然一新，证明是个文人
那时我很清瘦，一头青丝没有啤酒肚
即便是着一身廉价西装，也照样精神
却是那一双尖咀皮鞋太不给我争面子
勉强把脚塞进去，脚掌脚跟阵阵生痛
可旧鞋子早被我丢了，丢得无影无踪
自那以后大路小路我再不敢掉以轻心
机关
单位还有着另一个名称，被叫着机关
机关里人事复杂，最烦心是等级森严
馆长的办公室在三楼，而且是个单间
支书是他隔壁的隔壁，居中是档案室
两个副馆长桌子顶着桌子，面对着面
一群搞摄影的搞美术的搞文学的专干
全塞在一个又一个纸板夹成的格子里
头一眼看去，我就觉得像个水果超市
稀罕的摆在明处，普通的被挤在角落
我禁不住便念念有词：机关机关机关
眼前灵光一闪我看到了狞猎用的钢圈
由两个铁环组成，钢牙铁齿虎视耽耽
还有老猎人冷冷的笑声至今令人胆寒
——小子呃，不晓得吧？这叫着机关
所以呀，我是真庆幸自己最终的选择
选择进了超市做一枚红红黄黄的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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