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信佛的母亲（组诗）

2014.4
母亲走的时候，抚着胸口，
亲戚以为她捂着的是存折，
不想，是她在弘福寺求来的一纸。
　　——题记  
 
 
　　坟 飘
　　2018.4 
 
渡口还在
故乡还在
以一个名词
与这个季节
与桃坞，是一个宿命或谶语
 
母亲留给我的乳名还在
一此关联的故事还在
母亲剪断的脐带
在我肚脐上留下的疤痕还在
而十月关联的脐带呢
好长好长的一长段脐带呀
 
母亲种下的桃树还在花开
而一节脐带的影子
却飘成了坟上的飘带 
 
 
　　空 号
　　2011.4 
 
拨一个熟悉的号码
半天，有人回复
你拨的号码是空号
 
明知是空号
这些年，想您的时候
我就拨出那个数字
那个您用来呼我的数字
 
明知我在千里之外
也要问周末可回家来
冷暖自知，您却要守在电视机旁
为我看天气预报
天热，叮嘱我注意别中暑了
天冷，提醒我注意添衣
 
我站在长城上问：要什么
我给您带回来
您问北京到底有多大
是不是大到什么都有
说了一大堆想要的
但又一一否定，怕儿路上劳累
 
我就在佛的指引下
在一座受人敬仰的大雄宝殿
求了一尊菩萨回来
您笑呵呵说：知母莫如儿
 
从此，母亲拨响我的手机
就多了一个烧香的话题
她每烧一炷香都是为儿：求平安
我问：为何不求做官
您说：吾儿性情柔弱
是一盆种花的泥土种不了松柏
 
我笑：菩萨慈悲母亲慈善
梵土三生三世也成不了花岗岩
只有心似花岗岩的人才能做官
您说：吾儿还是莲花根下的那捧土吧
 
也许是你信佛的虔诚感天动地
菩萨心肠的您被召唤去了天堂
 
您走的日子
风雨清洗了一整夜路上的尘土
整个世间都与您的儿女一道哭着送您
三界河水漫过高速公路
车行船步我们也留不住你
 
您走后，旧屋像一具掏空的人体
邻居一次次来电话问我们
你家旧屋的电话时不时会响
你母亲走的事不会有亲朋没通知
我无言，没有通知的是自己
习以为常的拨弄
 
天上人间没有驿站
也没有电讯信息服务
 
听说只有清明的那一天
地上的人才能顺着雨丝
仰望天堂的人
那些天上的魂魄才会沿着雨丝
滴落在我们的泪水里
 
母亲，旧屋的电话不再响了
您留下的那部电话已是空号
想你的时候，我就拨这个空号
空号不空的阴阳两界
今天，儿用泪酿一杯酒
就放在杏花纷飞的路边 
 
 
　　春 祭
　　2009.4 
 
天空高远吧  高远
但它没有给鸟安身的巢
我仍然仰望星空
听说明日有雨  
 
儿时没有摘着的花朵
开在水里  季节到了
伸出去的手又收回来
我在等  等云里雾里的距离
 
不敢面对清楚的真实
是我致命的伤
母亲  你给了儿一身的胆子
就是不敢在这个季节摘花
 
我不知做人与摘花有何相干
母亲不管我了  我就把她的一些话
当着影子  她不让我走近河边
我偏要把她的话放在水里漂泊
 
总是在雾外看花
看雨的韵味
总是水中掬月
掬一只鹤渡过水塘的影子
母亲不识字
看一遍红楼哭一遍林妹妹
 
天晴的日子
我都在仰望高天
站在太阳与月亮照明的大地上
堂堂正正地把心放在云端
放在最干净的地方
让母亲看着  
 
 
　　写给信佛的母亲
　　2014.4 
 
曾问静坐的母亲
您闭着眼睛所念诵的
是想让我听见还是想让佛听着
母亲不言，只是笑笑
 
我失恋的那年
头屑无药可治愈
一气之下我剃了光头
 
同学中，就有谣传
说我因情剃度了
有很长一段日子
我不得不重复解释
 
重复的次数多了
就有女同学在笑我
不是缘来，是如来
       
母亲劝我，没剃光头的儿
剃了光头仍是我儿
缘来的性质不变
缘去的性质不变
       
母亲走了八年了
她走后的日子，我的确想过剃度
我想对她说：缘来是我  缘去也是我
如来是佛    在我与母亲来世 
 
 
　　砂锅
　　2020.4 
 
外婆用了四十年的砂锅
在搬家那天让帮忙的邻居摔碎了
母亲说  砂锅比外婆在世的年岁还老
 
外婆离世时  母亲从老屋带走的
唯一念物  就是砂锅
我对她说  这不值钱
母亲说  你们这辈人懂得什么
 
其实  那只砂锅并不特别
煮熟的东西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只是  外婆在砂锅里煮过的日子
母亲时常拿来当食物  摆上饭桌
 
昨夜梦见母亲  她去见外婆已经多年了
她告诉外婆  砂锅碎片她带来了
她唠叨  离开故土搬不动老屋
只能带走舌头上的味道
 
有时，味道是能帮助人恢复记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