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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年少自乐时

2022-04-16 作者:顾偕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中国作协会员、著名诗人顾偕作品选。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G依然是这样一个孤立无助的少年。摸约四五年前不知坐了多久的绿皮火车,傍晚时分犹如穿越一般,他瞬间从繁华魔都上海,一下到了遥远外省的一处小城。养父牵着他走过排放蒸汽的朦胧车头时,G立马联想到电影《列宁在十月》瓦西里拉着革命导师的手,避开资产阶级新政府的卫兵偷偷下了火车。

  当然少年从此落脚处虽非圣彼德堡,却也是全国人民的非常向往之地。有位伟人就诞生这座城市不远的乡村,想必大家都猜到这红色城镇是在哪了。

  退伍军人养父到家后搁下G,几乎什么也没安顿和嘱咐点啥,像是急着要赶往前线,立马就去单位参加一年一度的八一建军节茶话会了,和革命战友一道享受慰问的滋味,想必比什么都还要紧和幸福。G自是不愿老实呆在这个从天而降陌生的家里,他随即出门下楼来到了附近街上,在异乡口音浓浓的熙攘声中,穿过邋遢人群,眼前居然豁地出现了条大江,G好奇一问,方知是湘江。后来这里叫做十八总的一个大码头,就成了G时常心灵徘徊的江畔。岸堤潮涨潮落,诗人的情感与直觉,也就时常陶醉在了自我关注的心灵演化之中。以后的许多日子尽管过得都是较为贫穷的,但灵感通过他而汹涌澎拜,这就使得发誓从此要成为一名思想诗人的G,在似乎找到了更崇高的道路时,一切都变为了更为精彩而贫穷。

  独处的天赋恐怕也是才情璨烂深情绵邈诗人的一种专利。已然自小喜爱在黑暗中思索的G,不免在养父每每下班一推开门就遭致满嘴嗔怪:大白天总拉紧个窗帘干什么,呼吸都困难!G也不相与以争辩,只是匆忙打住不甚颖悟的内容。这个年纪他总有太多新的压抑投射于过往,而阳光并不能解决他满心的疑惑。所以他着实需要安静的等待那些消极的精神滑落,以便让一些仿佛始终道不尽的言辞,在不透亮中期待着自己会有惊人之笔的来临。

  从十六、七岁起,G就早知道自己是名隐匿在人群中的诗人了。在他所能艰辛弄到并读过的为数不多的几本诗集里,但凡伟大的失败和复活的胜利,像是愈来愈多开始在G的身上也有了奇妙的验证。他爱惜这些奇特岁月让自己有幸在生命的混沌中,总能意外看到诗歌鲜活的形象。他几乎每天由此都希望能从日常经验中解脱出来,纵然自己的生活其实也一样属于平淡无奇。兴许从这一刻起,G就一直想获得想象的成就和创造的欢愉所能赋予自己不懈的力量了。他仿佛时不时总还能目睹到上帝在光芒之中现身宝座,当然这也正是G自小就加入了幻象队列的那种独有的欣喜。诗人幼小的内心便是广博而丰富的,却也不一定都是追求成功就有的保证,但G毕竟还是十分在意每个过程愉快的心悸和情感的震动。可能自然会告诉他明天仍将是怎样的艰难,而G依旧忘乎所有,像是同样明白现在自己这个年纪,任何失败都不会是终点。因此他便这般时常于永恒的欲望中颠覆起自我巩固起自我。他自知自己是许多人中一直被遗忘的一个,然而G长久被自己的愿望和理想幸福的包围着,并于独自梦想的风景里,似乎从未出现过任何险象迭生,所以他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可以放弃眼前这种神圣的前进。

  到了高中毕业同学们都忙着准备冲刺高考了,G却还在被自己刚发表在全国一家杂志的小散文持久的激励着。他似乎自那起一下就看清了自己今后的人生图式,他必须全力以赴的去热爱作家这一强大的精神光耀,何况尚有更多崇高的典范,仍在以诡异的魅力继续吸引着他。G在心里默默对自己宣布不用去上什么大学了,因为自己早已充满了一颗对知识的向往之心。天才虽然难免会有许多失败之路,但他们只要坚持能在痛苦中醒悟,懂得用憧憬的煎熬辅助自己成长,他就必然会于同样的追寻中完成和做到自我教育。G自感不适合课堂的学术训练,无数深刻的东西影响着他,此时诗歌已成了他心中最好的契友,他自当要把更多的精力甚而全部身心,投放到对于世界更细致而深入的认识之中。当然,这也只是在最初的情感宣泄时期,一位不文一名的诗人对世界刚开始便有的焦虑与负担。这个少年聪慧而孤独的孩子,拒斥了许多生活常识和必要的生命阶梯,极端的选择了一种类似超验主义的开端,不说这种自入“地狱”的喜好是散漫而不慎重的,至少对他来日生活的日渐恶化及精神的是否急剧衰颓,也会有着一定毁灭性的破坏与冲击。因为开科进士似乎历来是一帆风顺某种保证的象征,G的人生自主之途,如若今后不能产生辉煌,无疑是他试图企及一种净化精神状态最糟糕的赌注。

  后来的一切自是都在戏剧性的发生。

  没有一个像样的工作,便是上班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G自感是个随时会被使命召唤的人,所以无视劳动纪律的他,非常渴望能有更多时间,可用来拓宽自己想象的空间。一天到晚总想着要写点诗的G,起初不外乎也是些应景酬寄之作和完全自白式的诗歌,但慢慢在寻找震撼意象的过程,他开始终于有了那种唯心的思想,不再是单薄的人生感悟片断,而是自那起即算是不怎么成熟的作品,就已关注到了人类一些辛酸及困惑的问题了。在G的意识深处,他自是早就不屑那些巧丽措辞的自赞自乐了,伟大的诗人都会有帮助时代进步的思想,G一开始就想寻找更多想象的来源,朝这更具希望的方向发挥和靠拢。他整日沉浸在光华犹存的梦想里,一切从简洁起见,几乎忘了除去写诗再该需要做些什么。沉思占据了他所有的身心,G仿佛生来就是为了向自己的命运展示诗才的,因此在感知与经验中,那么小的年纪,他便觉得诗歌可以化为万物又能融合万物,尤其死的生命会在何方,等等一些价值观和世界观的萌发,让G少年时就如哲人似的彻底明白:救赎和智慧应当比什么都重要。有了这番深沉的忧虑和一些幻想的诞生,G至此就具备了做一名强大诗人的潜能。自那起,他便一直相信自己有着能够写出好诗和大诗的雄心。这位来日的后世诗人,在大量阅读了前辈诗人作品的同时,几乎也在喑下决心预感到自己今后未知的诗篇,可能还将比现在的那些经典走得更远。这是一种受到光芒的怂恿和鼓舞而使心灵骤然强烈擢升的自信,在G那时看来,客观与主观之间根本就不存在一般的关系,他俨然系统的找到了一些创造心灵的方法。譬如时间真的存在,空间就是它永远的后花园。诸如此类,自己仿佛更像是在跳跃中生存。

  自G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就深感自己欠下这个世界许多作品。通过灵魂与现实的对比,尤其推断一些谬误与荒诞共通的特征,G认为没有谁是人类的儿子,如果真有的话,那便是浪漫永恒的诗人。G全然不是个比喻天才,十七岁那年,当他以不寻常的概念力量,于小城当地群艺馆所办的《雨湖》杂志发表第一首诗作《记忆》时,一位现已是九十出头独具慧眼的老编辑,多年重逢G后竟无不感慨嬉笑道:我的爷啊,你不晓得,当年我每次发你的诗作,几乎次次都要被领导喊去从头至尾反复解释好几遍!

  2022.4.16午后于广州黄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