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或诸神之辞

雪在落。雪在烧。雪，一寸寸积厚

天地皆白，如雪，如愁苦的发鬓

一只鸟闯入，众山之中

它是乌鸦，黑色的墨点，涂抹

天地是一张白纸。乌鸦飞吧

歇吧。啄食吧。红色的喙

落在草丛之间，仿佛陈年的血迹

 

升起，又落下。不善言辞

沉默中，间或发出嘶哑的声音

惊醒了流水。墙壁坍塌，石头垒起

一寸又一寸。与天空更加接近

大地睁开神的眼睛，看见了浮云

 

太阳被引向低处。乌黑的羽毛

映射出斑驳的光亮，山谷的风

由远及近，搬运雨水、树叶、尘埃

万物的魂灵。污垢在沉淀

薄如蝉翼的祈祷之词，上升

 

起伏的道路去往未知之境

一棵青杨，一堆砂砾，或一片草甸

乌鸦栖身其间。宿命的处所

它看见了众生的疾病与艰苦

也看见，埋葬在荒凉石头中

短暂如夏花的幸福与匆忙

 

无限地接近黑，无限地接近白

无限地接近虚无和乌有

孤独的谛造者，一颗沉睡的星球

被引燃。如蛊惑人心的药

以毒攻毒，冰川化为流水

万物的根系浮现于天空

 

森林中的夜行人，捕风捉影

追逐着兽迹或残存的喘息

记忆逐渐疏远。风清月明

乌鸦背负白日的亮光

在死亡的前夜唱起了哀歌

 

白烟从煨桑台袅袅升起

看得见的经词，漫向无涯的天堂

乌鸦栖于寺院之檐，冷静，沉默

把神的飞翔化为寂寂的身影

跪拜，或者行走的俗众

举目四顾，云杉攀向欲望的天梯

 

青杨的丝絮比岁月更加小心翼翼

在空旷的原野写满纯粹的语词

高海拔中陌路相逢，雪山中

一束黑色的弧光，遗落，流传

把经堂古旧的秘密带向远方

 

野狐潜伏于地下，寸草覆盖

乌鸦高踞于叶子落尽的枝桠

简单的巢，显露久远的内心

与天地对峙，秘而不宣的云朵

收藏雨的心事，天色不断加深

 

而众生必需赶路。被风雨驱使

庄寨密不透风，雨滴打在脸上

冷。不止冷。寒颤漫向头顶

青稞未熟，流下了一滴滴泪

石头收敛起火焰。倒下，又垒起

此刻，乌鸦飞过，天空留下神迹

 

                  2017.08.20

 

作者简介：

　　陈仁凯， 1972年农历10月出生，中国诗歌学会、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自1989年始先后在《人民文学》《诗刊》《诗神》《作品》等报刊发表作品，散文、诗歌作品入编《广东青年诗选》《广东省作协成立50周年作品选》《岭南散文新选》等选集。2005年、2006年和2016年出版诗集《河流的梦想》《灵魂之门被谁打开》和《叙述者》。曾获首届玉平诗歌奖主奖提名、首届国际潮人文学奖诗歌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