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坐满绣花女

脐带
 
那根脐带，从胞衣地
带到异乡，一直未断
年复一年，梳理四肢的血脉
我一直靠它，直立或爬行
 
2018年5月13日

 
瓠瓜花
 
如果这是世界上唯一的
一枝瓠瓜花，
我希望风雨网开一面，
让它顺利地结果，
长成一个瓠瓜，一个葫芦。
 
然后，我掏空它的五脏六腑，
当成酒壶，灌满故乡的米酒，
挎在腰间，微醺之中，
步出老屋，回到童年走过的
那条毛茸茸的田埂。
 
2018年5月28日 楚江，坐满绣花女
 
楚江，坐满绣花女
这个秋天，只绣一种花
蓼花
 
沿江，花边绣得真好
针脚匀称，细密
水牛在镶嵌的画里，吃草
乡人在镶嵌的画里，垂钓
 
这边喊那边，河对门
那边喊这边，河对门
河对门，是父老乡亲
过桥，两岸皆走
不紧不慢地走
 
河对门，溅起乡音
那里水深，这里水浅
我脱掉鞋袜，挽起裤脚
涉过楚江，水凉得刚好
风吹拂，楚江的花边
像飘动的水袖
 
2018年10月12日 牛吃草，啧啧啧地响
 
一头牛，在河堤上吃草
我听见啧啧啧的响
第一感觉，是土紧
根扎得深
牛的牙齿再怎么用劲
也不能连根拔起
 
第二感觉，像电动剃须刀
牛，一块一块剃草
矮个子，更矮了
不用纠结，过一段时间
那些草又会长出来
 
第三感觉，想起逝去的父亲
父亲胡子长得早，也剃得早
用马头肥皂洗，用刀片刮
残留的硬茬，用夹子拔
当年，我细皮嫩肉
父亲拔一下
我的脸部抽搐一下
 
一头牛，在河堤上
啧啧啧地吃草
旁若无人，津津有味
我侧耳倾听
只想听，只能听
脸部如石，波澜不惊
 
2018年10月13日 消失的竹林
 
一场大雨，山体发生泥石流，
后山的那片竹林滑倒了。
它一直小心翼翼地生存着。
年年拱出一些竹笋，
年年留下一些阴凉。
我的童年，也曾隐藏在那里。
 
趁着天晴，我回到故乡，
爬上后山。
竹林地已种上青翠的蔬果。
往日的青翠，
碎了一地，被雨水冲走。
 
那根最老的竹子，
那根刻着我的乳名的竹子，
几十年前已变成灶台的火光。
它的子孙，被颠覆。
它的根，还有残留。
某一天，轮回的时刻，
竹笋跟小时候的我一样，再次冒头。 
 
2025年2月28日
原载《湘江文艺》2025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