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广德近作（诗10首）｜十品评析

花又开
 
锦书一样。开放留白处的层层
叠叠，起伏成
水做的月光。一年中最好的
日子，到来了。
 
——在传说里弹过箜篌的
手指，凭空挥出
袅袅的烟云，缤纷。红烛和她的
影子，低垂着，
等待箭簇深长的注视。
 
涟漪漾出边沿的润。在风铃
和风铃之间穿行过的
感动，芳香般起了，峰峦
于氤氲处虚化，
那声鸟啼，在蕊中。
 
 
暗物质
 
存在，继续在留白。用灰烬
吞噬一些喟叹。人世间
把送走过的孤影，
一点点克扣，直到剩下的日子，
替决堤的疑虑，
擦汗。
 
风，从何而来？我深知
有一种莫名的力量，苍凉着，
不在意名垂
千古，只把那条
旧褡裢，鼓捣成汹涌的
模样，妖娆，
或者冰凉。
 
天高。地阔。
在闪电中崩坏的部分，并不是
悬崖。
 
 
步态
 
真香！是熟饭的香，袅袅婷婷着
灯火卸妆前的
弧线，红杏枝头上的
一颦一笑。
 
野花在鼓胀。临街的玻璃
也生姿。
 
我是路过。我能扯住马的长鬃么？
我祈求风暴
不要冲出边塞的怀抱，
让礁石上的鸽子，
一直在湛蓝的背景下，起飞，
翱翔……
 
——会有一场梦。梦里的倒影
收留了时光。其中的
安慰之物，竟是熟饭变成了
生米……
 
 
风景
 
鸟的离去，天空却没有
因此缺掉一个角。
逝水无意沉默，逝水把每一个
热烈的漩涡都看成
是从天而降。
 
来路蜿蜒。山坡接住叶的
飘零。更低调的
土地披着时间的影子，有人
把萌芽看作是
梦的脚步。扁舟在前，
衣袂上有白云
舒卷——
 
空谷似乎是倒过来的
苍穹……
 
 
含苞
 
是一种欲望。等雨来。时光
在拐角处露出清澈。
等我过江。
 
这一次，还会有人关心。
不是随波逐流，
不是。天上的一缕
风，掉下来，在花枝上从容。
花枝，也从容。
 
亲爱的绿叶，你撑起了
那扇半开合的
窗子，一定还有老酒，
勾勒露珠一样的
光亮。
 
而幽邃或悱恻的
这一个，是谁的源头，理，
还乱……
 
 
飞蛾
 
灯火在留白。仿若那次邀约的
绽放。光阴越过
前世的挽留。谁体内的风流
倜傥，只有翅膀
才能歌唱？
 
——后来者，雪花般旋转出
裙裾，释放某种
盛年一样的疯，狂，
和命运。穿过湍流的不确定，
又似乎是
在源头前的无家
可归。
 
据说某次召唤是伤口漾出的
力。而发白的
焰心，非赤脚的佛陀
不能抵达。
 
 
召唤
 
那么亮的钟声，漫过
牧场一样的
黄昏。一波一波时辰进入
我们中间，填补了
等待时的空。
 
润物。有青葱
怡然飘出。闭上眼睛，想着
浑圆的露珠，被袅袅的
岚喂养。
 
心跳是一种乱么？
细碎的回音，在一咏
三叹。江山在
月色里，发出光来。
 
万物在召唤中，生长着
机缘。和蛰伏着的
感性……
 
 
一动
 
温和着的多年。吹来闪电时的
那种安静。动心了，
在刺一样穿过的柔软里，
留白的峭壁，有一丝
鲜红。
 
遥远的天际，竟不能
自已。那只白鹭，把丁香过的鼓胀
带给黎明。
 
 
转移
 
虚构的密室已有了解脱之道。
人去楼空。
蟋蟀在感受殉道般的
颤动。一曲未了，秋风
已浴火重生。
 
秋风也是空。留下的
指纹是时光的
余香，我把高于楼梯的转移
叫做升华。
一只鹰的影子
越过旧址，越过一棵树
奉献的光明。
 
曾经的露珠已成为轻霜的种子，
嫩叶已老，我看见
远走的河已在大海的浪花
之中……
 
 
看花
 
窗前。香气要透过我的身体，
如同心上人。
 
春天来了。对我关着的门
会开。“走头头的
那个骡子吆”，把灯放回了原处。
花在开。
 
散着的头发会有一些
飘逸。叶子似乎在写他的
十四行。窗外的
小径，该有小调上的露珠了。
花在开。
 
一瓣一瓣。如同江山在筑
自己的万里，如同
岁月，又穿了一回新衣……

　诗家名典评诗　 　　
　　中国是个诗歌大国，煌煌几千年的诗歌史足以让我们后人无不为之感到自信和自豪。因此，当中国走上现代新诗的时候，就带有一种破旧立新的气概。一百年以来，中文的汉语文化精髓的新的诗歌形式，迅速成长为今天的参天大树。在这样的大树中每一个诗人就是一片叶子，每一片叶子都有不尽相同，多姿多彩，欣欣向荣。我这里在读的是一片叫陈广德的叶子，他的丰富的创作覆盖了近三十年的岁月，然而充沛的创造力依然使他活跃在中国诗坛的一线行列。
　　陈广德的诗歌源于传统文化积淀，信手拈来的词语会有多重寓意，或象征，或比喻都能让读者耳目一新。看看他的《风景》：“鸟的离去，天空却没有∕因此缺掉一个角。∕逝水无意沉默，逝水把每一个∕热烈的漩涡都看成∕是从天而降。∥来路蜿蜒。山坡接住叶的∕飘零。更低调的∕土地披着时间的影子，有人∕把萌芽看作是∕梦的脚步。扁舟在前，∕衣袂上有白云∕舒卷——∥空谷似乎是倒过来的∕苍穹……”。是的意境描述，将画面组成连续的，彩色的，流动而且热情，完全是中国式的水墨画，画面的散点透视非常好地交代了视角不及的地方，语言描述的风景比图片定格的风景更有的魅力。再看《看花》：“窗前。香气要透过我的身体，∕如同心上人。∥春天来了。对我关着的门∕会开。“走头头的∕那个骡子吆”，把灯放回了原处。∕花在开。∥散着的头发会有一些∕飘逸。叶子似乎在写他的∕十四行。窗外的∕小径，该有小调上的露珠了。∕花在开。∥一瓣一瓣。如同江山在筑∕自己的万里，如同∕岁月，又穿了一回新衣……”。视觉超越时空，依然还是那个看花，赏花，将花的精彩赋予了看花人的热爱，透过花瓣的叠加，谕示着春天的活力，有着万里江山的胸怀。
　　《含苞》亦有着抓住眼球的魅力：“是一种欲望。等雨来。时光∕在拐角处露出清澈。∕等我过江。∥这一次，还会有人关心。∕不是随波逐流，∕不是。天上的一缕∕风，掉下来，在花枝上从容。∕花枝，也从容。∥亲爱的绿叶，你撑起了∕那扇半开合的∕窗子，一定还有老酒，∕勾勒露珠一样的∕光亮。∥而幽邃或悱恻的∕这一个，是谁的源头，理，∕还乱……”。有一个古老话题，就是花什么时候最美？其实应该要开未开是最美，也就是含苞待放之时。那么诗歌如何表现这一情景呢？诗人陈广德就给出了答案。“一种欲望在等雨”（一个很好的意境）。“天上的一缕∕风，掉下来，在花枝上从容”（又一个很好的意境）。“幽邃或悱恻的这一个，是谁的源头，理还乱”（再一个很好的意境）。这里诗的意境贯穿全诗，塑造的形象已不是单纯的花朵了，于是花的最美时刻是人为的主观的意境中，是我们眼皮底下习以为常的事物，是含苞待放时的羞羞答答和雨露清风中的缠绵悱恻。
　　陈广德有一首叫《暗物质》的短诗写的非常独特：“存在，继续在留白。用灰烬∕吞噬一些喟叹。人世间∕把送走过的孤影，∕一点点克扣，直到剩下的日子，∕替决堤的疑虑，∕擦汗。∥风，从何而来？我深知∕有一种莫名的力量，苍凉着，∕不在意名垂∕千古，只把那条∕旧褡裢，鼓捣成汹涌的∕模样，妖娆，∕或者冰凉。∥天高。地阔。∕在闪电中崩坏的部分，并不是∕悬崖。” 暗物质是理论上提出的可能存在于宇宙中的一种不可见的物质，它可能是宇宙物质的主要组成部分，但又不属于构成可见天体的任何一种已知的物质。大量天文学观测中发现的疑似违反牛顿万有引力的现象可以在假设暗物质存在的前提下得到很好的解释。因此，我们当下没有必须认识暗物质的理由，只是希望暗物质的存在可以看到或者触摸到。陈广德在这组新作中如这种有着超体验思想的作品成为一种特色。“遥远的天际，竟不能∕自已。那只白鹭，把丁香过的鼓胀∕带给黎明”（《一动》）。什么是“把丁香过的鼓胀”？再如：“曾经的露珠已成为轻霜的种子，∕嫩叶已老，我看见∕远走的河已在大海的浪花∕之中”（《转移》）。什么是“远走的河已在大海的浪花之中”？再如：“心跳是一种乱么？∕细碎的回音，在一咏∕三叹。江山在∕月色里，发出光来。∥万物在召唤中，生长着∕机缘。和蛰伏着的∕感性”（《召唤》）。什么是：“万物在召唤中，生长着机缘和蛰伏着的感性”？我们的疑问正是解读陈广德诗歌的钥匙，因为这些钥匙并不存在，存在的是审美的节奏感和阅读的愉悦心情。
　　诗歌是语言艺术，是联通精神世界的一扇门。陈广德的诗歌作品给了我们认识和解读诗歌的另一个空间。一是他的文字能力功底扎实，表现多样。早年他是县委办秘书出生，底层写手写过无数文章，甚至是最难写的文字都被他征服过；二是他的语言灵活而灵气，从变化中发现诗意。其实这话本来很空洞，但出于个人的才华体现在诗歌作品中，就是实实在在语言艺术和智慧展现；三是主题选择的丰富与广泛，可以说任何可以组词的汉语词汇他都能写成诗，而且还是很不错的作品。记得有一位老诗人跟我说过：现在所有的主题都写过了，已经没有可写的了。这样的问题在诗人陈广德这里是不存在的。
　　
　　2020年6月22日（古盐河边）